三識克舉

時間:2009-12-04 17:05:24 | 來源:藝術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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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任傳文

説起來初識克舉兄距今已經有整整七個年頭了,記得那是1998年的秋天,當代油畫九人展在北京舉辦, 我和閆萍姐等幾位都是九人展的參展畫家。那時候我在長春這座塞外小城裏已經默默守著自己那點破爛兒多年,很少和外界有往來,自然是相當的孤陋寡聞,以至於有一天在美術館二樓的休息廳裏當閆萍姐鄭重地向我介紹克舉時,我竟對當時已經是名聲響亮的克舉一無所知。回想起來我當時的那種比較木訥的反應一定是相當失禮的。待到展覽撤展的時候在北京站往回發運畫作,正當我一個人面對著三件大木箱子一籌莫展時,正好閆萍和克舉也來往山東發畫,他們當時好象有幾個學生幫忙很快就都辦理妥當了,克舉見我一人在這裡忙亂,很快跑過來幫我打包、抬箱、貼簽,整整忙了好一陣子,直到幫我把這三件木箱都推到了貨廳裏辦好手續,克舉才一邊擦著滿頭的汗一邊和我握手告別,克舉的手勁兒大,濃濃的山東口音顯得十分地樸實親切:“以後有機會來山東玩啊!”我當時心生感激,竟一時語塞不知該説些什麼好了!

第一次看到克舉的畫還是在這之後我偶然在圖書館的一本刊物上,裏邊有克舉的畫和介紹他的文章,克舉那時候的畫,大部分畫的是一些表現鄉土生活的作品,畫面大致是淳樸質拙的寫實主義風格,色彩濃重、單純、造型寬厚,他那時的畫讓我更多地聯想起法國十九世紀諸如米勒、蓬桑、庫爾貝等畫家的氣脈,畫面洋溢著畫家對鄉村農人簡樸生活的崇尚與眷戀及對大自然宗教般的虔誠、敬重和熱愛之情。這是我最初在克舉兄的畫面裏所讀到的有關他繪畫藝術創作上一些氣息。

那次初識短短的一面,克舉兄那雙永遠充滿著笑意的眼睛和臉上親善摯樸的神情已深深地印在我記憶的飄帶裏,但克舉那一時期的畫作還沒有引起我足夠的注意。

2000年的九月初我帶著行李孑身一人來到北京,進入中央美院油畫係高研班進修學習,高研班學員報到見面的那天,我意外地在油畫係的辦公室裏見到了兩年來沒有任何聯繫的克舉兄!

克舉那天看見我進來馬上起身和我熱烈握手,我們互相微笑,宛如老朋友一般好象沒有什麼陌生感,説來也很奇怪,這也許就是朋友之間的緣份之重吧,這算是我二識克舉了,這次的相聚使我倆成了高研班的同學,隨之便有了後來兩年多在一起共同研修相處的好時光。

這時候開始我驚訝地發現克舉的畫好象完全變了,我記憶裏面克舉的那些畫風似乎也隨著二十世紀的結束而慢慢地退去了,接下來的是和二十一世紀同時到來的又一脈新氣象!克舉已經從那種很古典的寫實風格變成了一個具有表現主義意味的畫家了。後來克舉和我談過這件事的發展脈絡,其實他的這種變化是經歷了很長時期的潛心挖掘和探索之後的結果,克舉説他很早就已經覺得有些作派已經不能把他想要的那部分東西釋放出來,從而使他開始另辟蹊徑,這種選擇需要勇氣、智慧和強烈的自信。我理解和讚賞克舉的這種變化,有道是徹底放下自己才能更加發現和貼近自己,就如同蟲化蛹、蛹化成了蝶,蝶的美麗在於它經歷了漫長的寂寞而痛苦的蛻變過程。

應該説克舉是我見到的這個年齡段上為數不多的智者,他內斂聰慧,反應敏銳,記得有一次我在畫一幅小素描人體正自覺得獲得了某些東西而感到竊喜的時候,不知克舉竟什麼時候來到我身後,他用手輕輕地拍我的肩,眼睛笑瞇瞇地看著我的畫,十分會意地説:“你畫得很明白呀!”我記得當時我問克舉説:“你指的是不是那件必須得自己悟明白了才算是明白、否則別人給你也説不明白,就算是你聽明白了也做不明白的事情?”説完我見克舉兄極其心領神會地哈哈一笑,這一笑飽含著對我倆語言中沒有提及但卻有明確指向的那部分內容的深諳,沒辦法,克舉兄是一位明白的不能再明白的人了。

克舉身上還有一種特別的品質,那就是他遇事時總是先替別人著想,我説它特別,是因為這種品質不是被克舉刻意做出來的,它好象生來就長在克舉的身上一樣,讓我想到山谷裏那一條彎彎曲曲的的溪水、順情就勢、自自然然,沒有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跡。記得班上的一次同學生日宴,大家如約而至,我也去了,就只帶了一張吃飯的嘴,那是一家離美院不遠的餐館,大家落座不久,見克舉從門外抱著百合花笑瞇瞇地進來祝同學生日快樂,嗬!竟然是滿滿雙臂一大抱那麼多的百合花啊!與此相反,他過生日的那天,先是給我打電話讓我過去吃飯,直到菜都上齊了,開餐了,他才告訴在座的幾個人説今天是他的生日!克舉就是這麼一個人,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心裏踏實放鬆,他總是會這樣盡最大可能刪除一些由於他的存在而給你帶來的不便和麻煩,進而給你打開的卻永遠是方便和快樂之門,每逢此時和克舉兄比較之下,自愧不如的波痕總是會在我的內心深處不停地涌動一陣子……


別看克舉年齡已近中年,但心態有時竟和孩童一樣輕快頑皮,我們一起去歐洲那次我竟然發現克舉兄儘是找到那些旮旯衚同的小玩意兒來買,一次我倆發現了一個非常搞笑的鑰匙鏈,買到手後我倆約定先不給同伴們看,等過了這站再説,一路上我倆憋著不説,到了羅馬,我倆同時把那件小玩意兒拿出來給大家顯擺,果然好幾個人驚呼羨慕不已!我和克舉頓時高興得手舞足蹈喜上眉梢,好象是在什麼地方撿了多大個大便宜似的志得意滿!

説起來克舉也有掉鏈子的時候,蠻有意思的,可能克舉兄至今還是每天在堅持練他的太極拳吧?在巴黎的時候,克舉就是每天早晨都找個地方進行一番演練,在其影響下,隊伍裏有幾個人競相效倣,竟有的做起克舉的徒弟來了,一提起打拳,克舉的表情會頓時變得莊嚴肅穆,宛如一介武林高師,娓娓道來他所掌握的太極行拳出腿之道,那動作我們戲稱是:“這是個大西瓜,中間切開,給你一半兒, 給他一半兒……”直到有一天清晨,大家在小旅館門前集中等待出行的前夕,不知是誰竟提議起練練絞手勁來了,就是那種兩人拉開架式,互相拉緊對方的手前後左右的叫勁。克舉一展身手一連贏了幾個人,正在幾個徒弟面前顯現出師父就是師父那種小有春風的表情之際,班上的老林過來了,老林可是從前掄過鋤把子的,身體特結實,兩人説話間叫在一起,我們大家在一旁觀戰,想看個究竟。克舉表情極其投入認真,其架勢志在必得,老林好象有些不以為然。那會兒,只見老林將手輕輕往裏一帶,克舉一個踉蹌沒站穩差點沒趴地下,哇!我見克舉兄臉都紅了,老林還在那裏賣乖道:“我也沒用勁兒啊!”,到這時我方開始尋思不知道那太極功夫本來就是花拳秀腿呢?還是克舉兄身法功夫還欠修煉,反正無論如何這件事兒克舉兄算是栽了!每次提起這事兒,我們總是懷揣一顆溫良之心臉上發出的卻是一陣陣扼制不住的壞笑……

兩年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了,轉眼間我們畢業各奔東西,偶爾有電話聯繫,聽筒裏傳來克舉兄那親切熟悉的口音,我稱他老哥,他也笑著戲稱我為老哥,長時間的交往,已經徹底地消解了我們之間的陌生感,使我們成了無話不説的朋友……

再次和克舉兄近距離交往,是近兩年的一些寫生活動了,我們一起去了武夷山、江南水鄉、嶗山等地,畫寫生對於克舉來説仿佛是如魚得水,他手快、感覺特敏銳,顏色畫的好看極了,寫到這裡,我腦海裏已清晰地浮現出克舉兄站在驕陽下畫畫的樣子──頭上戴個形狀怪異的風帽,整個身體好象凝固在那裏,那些色彩斑斕的畫作就這樣在他手中一張一張地流淌出來……

克舉兄閆萍姐現已雙雙經調到北京工作了,去年我還去了克舉的新畫室,滿滿一屋子全是他的畫!我覺得從前克舉的畫是他站在一邊説別人的故事,而現在的畫是他自己説自己的所知所感!顯然後者來的更真實,更切膚。克舉是個謙遜好學的人,他有時會以一種極其誠懇的態度讓你給他的畫提些看法,那架式仿佛讓你覺得你要是不説出一句半句的,絕對對不住他的虔誠 ; 他對別人的畫總是以肯定和發現優點為前提而切實誠懇地提出經過他認真考慮之後的一些見解,在我的一些印象裏他是經常地鼓勵和讚許他人,態度中肯熱切,記得在武夷山寫生那次,他讓我幫他為他的一件作品起個名字,我面對著他的一件精美的寫生作品脫口説出來就叫它“茶山”吧,克舉連連稱好,那種讚許的表情好象説那件作品不是由他自己畫出來的,倒是讓我起名給起出來的似的!

正是因為克舉的這種做人作畫的品質使得他的畫現如今已經跨越了一個新的境界,他把對自然的感悟完全自覺地換化成畫面各種各樣的表現符號,語言十分豐富,情感親切自然,畫面鬆弛靈動、生機逼人。今天的克舉已經是真正的克舉,在美術館裏遠遠地見到他的作品,不用前去審視簽名,人們已經清晰明瞭地知道: 他們看到的是王克舉!記得俞曉夫先生在一篇文章裏曾把克舉比做坦克,真是好個生動!克舉的畫和人似乎在這裡也都已經自覺不自覺地融到了一起,坦坦蕩蕩、瓷瓷實實,他走過去,畫過去,那一條條斑駁爛漫的線條和色彩,還真是猶如坦克開過後拓壓的痕跡一般,踏實、從容、一步一個腳印。

以克舉兄做人的品質和其內在的才華,相信他在日後的繪畫藝術之路上會走得更深更遠更遼闊。在結束這篇小文之際,我還是要特別誠摯的祝福克舉兄在未來的日子裏平安健康,好畫源源不斷,人生亮亮堂堂。

                                                                                         任傳文

                                                                                         2005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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