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滿廢品的舞臺上,張弌鋮如何準確地找到每一件道具令人好奇。
孟京輝新作《槍,謊言和玫瑰》正在上海藝海劇院先鋒劇場上演。這部由《一個無政府主義者的意外死亡》 原班人馬擔綱主演的作品,根據二十世紀俄羅斯劇作家艾德曼·尼古拉·羅伯爾托維奇的經典劇作《自殺者》創意改編。男主角張弌鋮坦言:“觀眾在這裡見到的演出,絕對是全國最先鋒、最新銳、最精彩的戲劇演出!期待上海觀眾的解讀和評價,這是該劇首次在上海演出。”
他沒有誇張,進劇場的觀眾給出的最多評價是“這是最牛逼的舞臺”,他們的依據只有一個——還從來沒有哪部戲,每一天的演出都要演到把整個舞臺徹底拆了為止!孟京輝這次比較徹底地將舞臺廢墟美學和破壞性表演發揮到了極致。
是廢墟還是美學?
《自殺者》的劇本創作于1928年,但直至1976年才解禁上演。故事以當時俄羅斯社會背景為基礎,講述了一個人因無所事事追趕蚊子至精神崩潰,賭氣説了一句“我要自殺!”結果竟然讓整座城市裏有著勃勃野心的各界人士紛至遝來,他們對他進行威逼利誘,每個人都希望利用他的死為自己“謀求福利”……這荒誕的故事在一個堆滿廢品的舞臺上展開。
可以這樣形容廢品之多,儘管主角只有一個——不得不思考“我是死呢?還是死呢?還是死呢”的男主人公波謝卡尼科夫,但觀眾可能需要時刻擔心他在舞臺上每踩下去的一腳是否會把自己絆倒。各種或真實或荒誕、充滿意象性的廢品堆積矗立著,仿佛時刻提醒著觀眾,這不是普通的廢墟,而是“審美”。
舞臺的顏色也是豐富的。隨著劇情的推進,黑色的背景板竟然被演員現場漆成了白色,然後被用作多媒體投影屏,孟京輝以現場拍攝的方式,把演員在背景板後面的表演直接投射在白板上。多媒體和實體表演的同時呈現,令整個表演區域好似刺豚一般,可以隨時脹大又隨時收回。
結尾部分,舞臺兩端兩個巨大的黑色布袋升起,側幕大墻轟然倒下,充滿震撼力。當然,在孟京輝的舞臺上一定還要有水和火,它們也同樣在結尾部分登場。
特別的是,該劇沒有謝幕,因為整個舞臺最後都被廢墟佔滿,演員們這一次是絕對沒有機會再下腳了。
是破壞還是互動?
除了廢墟美學的首度應用,孟京輝還讓演員採用了一種誇張的破壞式錶演,他將這定義為暴力美學在舞臺上的一種全新延展。至少有三處情節故意設置了把演員的頭重重撞向桌腳,波謝卡尼科夫妻子幾乎每句臺詞都帶著咒罵和憤怒的高八度,男主人公幾乎始終面對著槍和謊言兩大道具進行各種“糾結”……
作為先鋒戲劇的一大特色,各種觀演互動也很有趣,比如開場前的觀眾提醒部分,拿著話筒走到臺前的黑眼圈先生非常“提神”;男主人公從劇場側門走進觀眾席的部分也十分有趣,有表演欲的觀眾應該不會錯過這難得的機會;儘管沒有謝幕,但散場後貼在離場通道上的海報也是一個有意思的互動環節。
很難判斷哪種方式令觀眾更覺過癮,但有一點是毫無懸念的,這是一場令大多數人都沒有辦法齣戲的表演。
是哲學還是段子?
死亡的主題可以令作品免於輕佻,但它的副作用是很容易走向説教。儘管從風格上,《槍,謊言和玫瑰》會立刻令孟氏鐵桿們想起《一個無政府主義者的意外死亡》,但政治的緯度在這部戲裏顯然並不是重點,雖然高密度的段子式的語言還是會讓觀眾感到很過癮,比如波謝卡尼科夫膽怯地衝著電話聽筒嘶吼著“我要用熨斗熨平你肛門上的每一根褶皺”。但這還是一場關於死亡主題的討論,比較精彩的一段表演是男主人公舉槍又放下,然後向觀眾演示活著和死去那一瞬間的差別,原話是“我們是從哲學的角度來談這一秒鐘的。什麼叫一秒?嘀-嗒。是的,嘀-嗒。在這一嘀和一嗒之間有一堵墻。是的,一堵墻,也就是槍口。您明白嗎?就是槍口。這邊是嘀,這邊是嗒,年輕人,這裡還什麼都有,可一轉眼,年輕人,就什麼也沒了。都——沒——了。”這是比較典型的孟京輝的方式,他總是儘量避免以嚴肅的方式討論嚴肅的話題。
當然也有人表示自己在密集的段子裏昏昏欲睡了。但從結果來看,至少全場2小時13分鐘57秒,觀眾始終在笑。所以這應該只是一個“為嚴肅而愉悅”和“為愉悅而愉悅”的段子在全劇中的配比問題。鋻於該劇還將要在滬上整整演出9場,觀眾們還有很多空間來討論這部戲,這絕對是這個初夏不應該錯過的一部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