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劇《天之驕子》劇照
此次北京人藝重排《天之驕子》,對於編劇郭啟宏而言是了卻了自己的一樁心願。至此,他上個世紀90年代完成的“中國文人三部曲”(《李白》、《天之驕子》、《知己》)被重新完整地搬上了舞臺。
究其根源,劇本還是於是之時代的創作結晶。在北京人藝的幾個專業編劇之中,郭啟宏是最後一個來的,他説,“算上我共9個”。那時,大致劃分一下,寫現實主義題材的有“老人藝人”藍蔭海、王志安,寫京味兒戲劇的有李龍雲,寫農村題材有劉錦雲、王梓夫,寫城市工廠題材有梁秉堃,比較新潮、搞實驗戲劇的有高行健,學院派有何冀平。這些人裏面,沒有人搞歷史劇,郭啟宏則以寫歷史劇著稱,他説“我來到人藝,等於完成了於是之的戰略部署”。
《天之驕子》作為郭啟宏在人藝創作的“三部曲”之二,創作時間最短,命運也最曲折。“我寫劇本的時候,醞釀時間一般比較長,《李白》是我從小一直對這個人物有興趣,《知己》前前後後大概30年,但《天之驕子》不長。真正創作的時間,從動筆到完稿,前後不過10天,中途還開了個會,定稿之後,也沒有再做大的修改。”郭啟宏説。
故事是人們熟知的三國時期曹氏兄弟爭權奪位的那段歷史,曹植被曹丕逼迫而作“七步詩”一節家喻戶曉,也是郭啟宏的切入點。“如果説這部戲有什麼‘必演景’,那麼就是七步詩,從頭到尾,都是鋪墊,為了引到七步詩這場戲上來。”郭啟宏説,“戲曲和話劇,都曾經有過類似的題材,但是否成功很難講。我的野心是要有超越。”因此,他一直希望能夠由北京人藝來重排。“全中國最好的劇院,講究,本子拿到別處去演,我覺得遺憾。”他説。
然而,1995年1月首演之後,重排的機會一等等了18年。“一個搞編劇的,他所倚仗的生命力,不僅在於文本,也在於舞臺。過了那麼多年,一個戲再搬到舞臺上演,還有沒有生命力?”郭啟宏自問道。此次重排的執行導演唐燁在著手之前,也曾經頗感躊躇:“老實講,1995年版我看過一次,但是印象並不深刻。”另一方面,“這個戲畢竟當年得過文華獎呀,無論怎麼排,人家免不了總要和之前的版本比,無論導演還是演員,都是夾縫裏求生存”。真正開始排之後,她最在意的一點仍舊是“新意”,“我不希望讓人有‘這是個舊戲’的感覺”。
舞美、服裝、燈光、色彩、造型設計,基本保持了原來的格局,同時悄悄地增添了新鮮元素。音樂伴奏不再是京劇鑼鼓點兒,而是重新選取的偏現代的鼓點節奏。每個演員都穿上了好似跳芭蕾舞的硬紗襯裙,披上外衣之後,形成上小下大、線條利落的穩固三角形,有西方歌劇服裝造型的味道。舞臺上最引人注目的裝置是6塊來回移動變換的三棱板。“其實就是1995年演出時用過的板子,當時只有4塊在移動,而且移動次數並不多,很多移動都在暗處,因此並不為觀眾注意。”唐燁説,“我們這次突出了這幾塊板子的作用,6塊都參與調度,在紅色調之外,又增添了黑色,在背面做上猙獰面具的造型,並且明著轉,力圖在觀眾心中植入景片也參與演戲的觀念。”
一開場,6塊巨大三棱板便在舞台中央反覆開闔,演員端著湯藥進進出出,烘托出深宮大院之內曹操即將病逝,皇位後繼無人的緊迫氣氛。“有人説原版一開幕像個家庭戲,這回一開幕,感覺像個宮廷戲。”唐燁説。臺上除了濮存昕之外,基本都是新面孔。這是這個戲的另一個目標:培養年輕演員。
最大的新意,還是在劇中主要人物性格的讀解和詮釋上。1995年演出之後,曾經有評論指出,如果説郭沫若的《蔡文姬》一劇是在給曹操翻案,《天之驕子》則是在給曹丕翻案。當年,郭啟宏也曾經站在曹植一邊為之鳴不平,然而反覆閱讀《三國志》時,一句話引起了他的注意:“(黃初)六年,帝(指丕)東征還,過雍丘,幸植宮,增戶五百。”
“我對‘增戶五百’想了半天。這兩行字,跟後來七步詩的情節感覺不一樣,他對曹植是有兄弟之情的。”郭啟宏説。因此,他對1995年版的曹丕不甚滿意,覺得演的還是偏向一個壞蛋。唐燁則很明確地表示,絕不希望觀眾覺得曹丕是一個單純的陰謀家和篡位者:“説實話,長幼有序,他繼位理所應當。他畢竟也是‘建安七子’之一,寫過《燕歌行》、《典論》,然而曹植在文學上可能略勝一籌。按史書上講的,曹丕從小就不像曹植那樣受寵,儘管他是長子,從小得來的卻永遠在弟弟之下。這不要説是帝王之後,就是在一個普通的家裏,都可能讓他心裏産生極度的不自信,可能他的自我保護意識要比其他人強很多很多,當了皇帝之後,仍然不自信。他的一切行為,我們都不能忘記從這一點出發去理解。而曹植也不是一點野心都沒有,他可能一開始沒有,但架不住周圍的人有。他自己也決非文弱書生,他也曾跟隨曹操征戰。當年曹操也是對他動過心、考慮過他繼位的,只是他在政治上過於幼稚、不成熟。兄弟兩個的差別,性格使然,我覺得沒有好壞之分。”
為此,唐燁和郭啟宏商討著修改了原劇本中的一些調度。例如,第一幕中,決定繼位者的關鍵時刻,曹操留下曹植與之單獨談話,這場戲的劇本提示是:“曹丕竊聽,焦煎,失望,憤懣,欲衝入室,復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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