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歷史上,書法家嗜硯、藏硯、編硯譜、著硯文者,代不乏人,特別著名者如唐代柳公權,宋代歐陽修、米芾、蘇東坡、陸游,清代朱彝尊、高鳳翰、紀昀等,他們的《論硯》、《硯譜》、《硯史》、《研評》、《硯錄》、《説硯》、《閱微草堂硯譜》等影響深遠。讀書人離不開硯,書法家(畫家)就更離不開硯,硯一經誕生,便與文化人相依相伴。
硯既是實用器,又具有深厚的文化內涵,把硯作為一種收藏,作為一個研究對象,非博雅淹通者不能為之。眼力來自實踐,學養決定硯識。愚以為,硯者研也,拋開文字學上的“硯”、“研”相通,硯亦可稱為硯學,涉及材質、雕刻、美術、書法、民俗、文學、文化、歷史等諸方面,實難兼通。
以材質論,有石硯、陶硯、澄泥硯、紫砂硯、瓷硯、瓦硯、磚硯、玉硯、水晶硯、木硯、金屬硯等。一種材質又有若干區分,如宋人唐積的《歙州硯譜》在“品目第四”中描述歙石時稱:“眉子石,其紋七種:金星地眉子、對眉子、短眉子、長眉子、簇眉子、闊眉子、金眉子。”
以名硯論,有“四大名硯”之説,端硯、歙硯、洮河硯、澄泥硯是也。不同時期又有不同名品,如唐宋之紅絲石硯,清之松花石硯,都被列為首品。宋代李之彥的《硯譜》就稱“蘇易簡作《文房四譜》……譜中載四十余品,以青州紅絲硯為第一,斧柯山端石為第二,龍尾石為第三,余皆中下”。乾隆的《欽定西清硯譜》則把松花石硯“冠于硯譜之首,用以照耀萬古”。王士禎的《香祖筆記》亦認為,松花石硯“品當列洮河、龍尾、紅絲之上”。
以形制論,則有足支形、幾何形(方形、長方形、圓形、橢圓形、六棱形、八棱形等)、倣生形、隨意形等。宋代的《端溪硯譜》記載,硯之形制有數十種典型樣式,它們分別是平底風字、有腳風字、合歡四直、斧樣、瓜樣、卵樣、人面、荷葉、仙桃、蟾樣、龜樣、鐘樣、圭樣、笏樣、琴樣、雙魚樣、團樣、硯板、琵琶樣、月樣等。每種形制的硯臺又有不同的雕刻方式,而且越到後世,特別是明清時期,形制更多,雕刻更精,並出現從實用性向賞玩性轉變的傾向。
以銘文論,藏硯界素以“有銘為貴”,不但可以從銘文、印章中鑒古知人,欣賞篆刻,更可從中窺探其文化底蘊。一般説來,硯銘主要分為三類:一是讚硯,二是記事,三是抒懷。如唐代褚遂良款硯銘:“潤比德,式以方,繞玉池,注天潢。永年寶之斯為良。”又如明代隆池(彭年)款硯銘:“我硯有百,唯此最堅,方寸墨池,磨如涌泉。”再如清代王文治款硯銘:“讀書世受和平福,學佛人多歡喜緣。”
以文學論,唐代劉禹錫有兩首咏端硯詩,一首是《唐秀才贈端州紫石硯以詩答之》,詩中有“端州石硯人間重”之句。另一首是《謝遺端溪硯詩》,詩曰:“媧天補剩石,昆劍切來泥。著指痕猶濕,經旬水未低。”李賀的《楊生青花紫石硯歌》中“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雲”二句更為人所熟知。北宋著名詩人、書法家黃庭堅的《硯山行》,讚譽歙硯為“不輕不燥稟天然,重實溫潤如君子。日輝燦燦飛金星,碧雲色奪端州紫”。清查慎行的《赴召集》則記載了御賜松花硯一事,其內容曰,“綠雲新斲松花硯,特撤文房賜老臣”。
以硯史論,更是洋洋大觀。據《四庫全書總目》中《子部二十五·譜錄類》所錄,有《文房四譜》、《硯史》、《歙州硯譜》、《歙硯説》、《辨歙石説》、《端溪硯譜》、《硯譜》、《硯箋》、《欽定西清硯譜》等。其《硯史》稱:“《硯史》,一卷。宋米芾撰,芾有畫史,已著錄是書。首冠以用品一條,論石當以發墨為上,後附性品一條,論石質之堅軟。樣品一條,則備列晉硯、唐硯,以迄宋代形制之不同。中記諸硯,自玉硯至蔡州白硯,凡二十六種。而于端、歙二石,辨之尤詳。自謂皆曾目擊經用者,非此則不錄。其用意殊為矜慎……芾本工書法,凡石之良楛,皆出親試,故所論具得硯理,視他家之耳食者不同。其論歷代製作之變,考據尤極精,確有足為文房鑒古之助者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