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復博物館,被人知曉,是因為它是新中國成立後的第一家民營博物館。而被人關注,卻是因為它的創始人和現任館主是著名收藏家馬未都。
廢墟中的孤島。以此來形容今天的觀復博物館一點都不誇張。
8月31日,在幾經輾轉之後,記者終於尋找到了坐落于北京市朝陽區大山子附近的觀復博物館。只是眼前的景象讓我很難將其與鼎鼎大名的觀復博物館聯繫在一起:狹窄破舊的馬路上駛過一輛輛運輸車,成片的磚塊瓦礫中一些施工隊正在做著收尾工作,伴隨空氣中夾雜著的塵土,一切都在向人展示著周圍正在經歷著拆遷。不過還算幸運,即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觀復博物館依然開門納客。
“慕馬未都先生之名而來,特別希望能夠對他有更多的了解,作為私人建立的博物館,能夠發展到今天的規模,馬先生真的很不容易。”中國科學電腦技術研究所陳鴻安先生在展館內對記者説。慕馬未都之名奔赴而來的不止是他,還有與他一起來的100多位中國科學電腦技術研究所退休的老同事。
實際上,在1996年之後,包括馬未都的觀復博物館、路之東的古陶文明博物館、陳麗華的中國紫檀博物館等博物館紛紛建立後,民營博物館的發展就一直備受關注。
從張謇到馬未都
“截至去年,我國文物部門登記註冊的民辦博物館達386家,佔全國博物館總量的13.3%。”原國家文物局局長,分管博物館工作,現為中國文物保護基金會理事長的馬自樹曾説過。
事實上,與發達國家相比,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國的民營博物館發展得都比較慢。這與1949年後的一些政治和經濟因素有關。
此種情況一直延續到1978年。改革開放讓中國社會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也為民間收藏的興起和私立博物館的發展提供了適宜的環境。尤其是到了上世紀80年代以後,文物市場的逐漸開放促進了民間收藏的復興,越來越多的個人和民營企業參與進來。
1996年10月末的一天,北京市文物局局長對社會宣佈批准包括觀復博物館在內的四家民辦博物館的籌建資格,由此在中國各地興起了建立民辦博物館的第一個高潮。這其中以北京地區的觀復博物館、古陶文明博物館、中國紫檀博物館、松堂齋民間雕刻博物館、金臺藝術館和廣東地區的深圳璽寶樓青瓷博物館、重慶的中國民間醫藥博物館最為著名。
實際上,中國第一家個人建立的公共博物館要追溯到清末。著名實業家張謇于1905年創辦南通博物苑,這標誌著中國近代私立博物館有了一個成功的開始。因為就在此前,以康有為為代表的維新派曾經把建設博物館作為社會變革的主要措施,同時也將博物館、美術館等公共文化設施作為“太平世”的一個主要標誌。在眾人的努力之下,1898年夏,光緒帝採納維新派主張,推行了一系列政治改革措施,這其中就包括建立博物館。不過,遺憾的是此次改革曇花一現,舉辦博物館的夢也隨之破碎。
百年的滄海桑田,近一個世紀之後,也就是在北京四家博物館獲得籌建許可的第二年,1997年1月18日,觀復博物館在北京琉璃廠西街誕生。雖然它的面積僅有400平米,但卻是新中國成立後的第一傢俬立博物館。十幾年後,當年的觀復古典藝術博物館也改為今天的觀復博物館,僅僅是四個字的刪減,卻意味著觀復已不僅僅局限于某種特定的藝術;與之同時,館址從琉璃廠西街到朝內南小街,再到今天的大山子,這不僅僅是位置的變動,更是展出面積的擴容和增大,哪怕是在今天面臨著“四面拆遷的楚歌”,觀復博物館依舊有將觀復做大做強的計劃。顯然,伴隨著馬未都的走紅和成名,觀復博物館也有了大踏步的發展。
然而並非所有的民營博物館都如觀復博物館這般幸運,畢竟有馬未都這般名氣的館主並不多。
石縫之中的掙扎
對於觀復博物館的發展,馬未都曾説:“就像是岩石夾縫中一盆景,死不了,也長不大。”
馬未都先生對博物館的擔憂並不是沒道理,事實上,較早以前,上海王安堅的鐘錶博物館和陳寶財的蝴蝶博物館已經閉館,這些失敗的案例無不在警示著各家民營博物館。
事實上,就在觀復博物館附近3公里範圍內,還有一家博物館——北京航空航太模型博物館。如果不是外面的標識,或許沒人會注意到這個角落,透過緊鎖著的大門可見,裏面已是雜草叢生,數間簡易的房屋也很難讓人將這裡與博物館聯繫到一起。“偶爾有一些人會來參觀或者參加活動,他們應該都是航空航太方面的興趣愛好者,但是這種時候並不多見,所以大門經常是關著的。”在附近居住的一位居民向記者透露。事實上,不僅僅是在北京,在西安、成都、昆明等一些省會城市同樣存在。
有館無客,對博物館來説,這無疑是最無奈的。“造成眾多博物館達不到理想的參觀人次,原因有很多,這其中有三個主要原因。首先門票收費就是一個門檻;第二,大眾的文化素養程度,文化素養越高,對文化和藝術的追求就越高,這就是為何一般發達國家的博物館發展會優於我們發展中國家的一個原因;第三,本館藏品陳舊不更新,無論民營還是國有博物館,目前普遍存在這個問題。”北京專業收藏家、鑒定家李虎先生解釋道。
“全國2000多家博物館,觀復博物館是唯一沒有政府撥款、沒有企業支援也能夠收支援平的博物館。”馬未都的這句話透露了當前博物館,尤其是民營博物館的生存現狀。
目前,除了對民辦博物館的門票收入免稅外,“民營博物館的發展還是比較孤立的,政府或者相關部門幾乎沒有什麼政策方面的支援。”長期研究國內博物館發展的資深專家秦耀賓對《華夏時報》説。這就使得民辦博物館不得不另外成立公司,或者依託某公司而生存,並且依靠開發銷售相關紀念品,以此養館。可公司又要納稅,這對於本就在困境中艱難生存的一些民辦博物館來説,無疑是不利的。
“不算在藏品上面的投入,光建設博物館就花了約800萬元,我這些年的積蓄基本上都花在這個博物館上了。除此之外,每年需要約60萬元的資金才能維持博物館的正常運轉。如果兩年後博物館還是賠錢,就只能關門。”北京科舉匾額博物館館長姚遠利之前在接受媒體採訪時這樣表示。不僅是北京科舉匾額博物館有這樣的遭遇,眾多民營博物館都有類似的尷尬。
西安經文牛文化陶瓷博物館館長不久前也説過類似的話:“人員工資、水電費,我的博物館一年就需要300萬元到500萬元的運營費用,門票每張35元,佔不到收入的10%,其他費用都是靠借錢、出售文物複製品或出租房屋來籌集。”
“從目前來看我覺得民營博物館遇到的最大問題是:自身的經營水準和觀眾對博物館的認知程度。經營水準的高低取決於資金、政策和人才。而觀眾的認知度則取決於整個社會的文明或者説文化的發展程度。”秦耀賓對記者透露。
與歐美國家平均每4萬人擁有一個博物館相比,我國40多萬人才擁有一個博物館,從數量上看,似乎國內現有的博物館數量還達不到民眾的需求。而實際上,諸如上面提到的大部分博物館都存在著門庭冷落的現實已經在告知我們,博物館可以發展,但是要和整個社會的經濟和文化發展速度相協調。就當前來説,即使是北京、上海這類大都市,到各類博物館參觀的人次都不夠理想,更何況是其他城市。“培養公眾對博物館的熱愛,讓更多的人有意願走進各類場館或許是未來博物館發展中必須要面對的實際問題。”曾就職于某省級博物館的高層領導對記者説。
就如北京科舉匾額博物館館長所言:“我的博物館,無論是藏品、切入點的選擇,還是博物館的主題、文化性的豐富方面,都是一個優秀的博物館。但在經營上,我不得不承認,出現了一些弊端,一個是交通的閉塞;另外就是宣傳力度的不足;再者,在博物館的開發上,也做得不夠完善。”事實就是如此,想讓更多的人有意願走進博物館,不僅需要提高整個社會的文明程度,更需要博物館經營者們學會宣傳、懂得行銷。畢竟今天已經不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那個年代了。
“雖然展品都很不錯,可是50元的門票,這比故宮淡季40元的門票還要貴。”在館中休息區休息時一位參觀者這樣對記者説。“人類文明的藝術遺産應是公開的,大眾的。”這適用於國有博物館,同樣,也適用於民營博物館。從某種程度上説,觀復博物館50元的高價門票,確實阻礙了他們踏入觀復博物館大門的腳步。
而事實上,國有博物館在來自政府和相關部門的資金、政策和人力資源支援上的優勢相比民營博物館是顯而易見的。正是如此,所以大多數的民營博物館並不能同首都博物館等眾多國有博物館那樣實行網上預約,免費參觀。為了維持經營和生存,民營博物館或多或少都要對公眾實行收費服務。除了如中國紫檀博物館等這樣有大企業集團支援的民營博物館之外,對於大多數普通民營博物館來説,唯有如此,生存才成為可能。
針對博物館在社會功用和企業收益方面存在的矛盾,秦耀賓説:“博物館的主要功用是:收藏、保護,展覽展示,社會教育。隨著社會發展,博物館在社會教育和服務民眾方面的功效也會越來越顯著。而在博物館收益這個問題上,已經開始嘗試一些探索。不以營利為目的不代表不可以有收益,收益是為了提供更好的服務。”
路有多長?
事實上,秦耀賓所提到的探索,觀復博物館已經開始。
除了門票的收入外,記者在觀復博物館中發現其還有兩處“財源”,一是文物鑒定,二是會員會費。在觀復博物館,除了幾大展廳之外,還有一處文物鑒定中心同樣頗具人氣,採訪過程中記者發現,許多人從車內取下密封好的“文物”飛速朝文物鑒定中心走去。除此之外,在觀復博物館的展廳入口處,從記者拿到手中的《會員服務手冊》看,本館會員會費為1000元/年,而當前會員有多少,相關工作人員並未回答,根據馬先生的知名度,會員數目應該是相當可觀的。文物鑒定費、會員年費,以及平時的一些講座、場地出租費、紀念品、書籍銷售等,這就構成了觀復博物館的第二大主要收入。雖已在杭州和廈門建立分館,但是據之前馬未都對外界所説,觀復博物館很快要在哈爾濱開一家分館,由當地地方政府全資擁有,但會向觀復博物館交付一定的品牌使用費,這就成為觀復的第三大收入來源。
或許,很長一段時間之內,觀復博物館的經營方式將會長期伴隨步履維艱的民營博物館們。
不久前,國家文物局、民政部、財政部、文化部等七部門發出了《關於促進民辦博物館發展的意見》,要求“切實幫助解決民辦博物館的館舍與經費保障問題”,並在建立資助機制、提供館舍和基礎設施保障、供應建設用地、提供貸款、稅費優惠等方面,提出了積極意見。這對很多在處於生死線邊緣掙扎的民營博物館來説無疑是一件好事。
事實上,民營博物館的發展之路還有多長,未來民營博物館的具體命運如何,民營博物館能否在今天社會的土壤中長大或者生存,這不僅僅是要看政府和相關部門,也要看民營博物館們如何走穩走好每一步。正如馬自樹理事長所認為的那樣:民辦博物館就是要利用好自身的特色優勢,突出其資源的稀缺性和唯一性,形成自己的品牌,並成為某一領域的收藏中心、展示中心和研究中心。或許唯有如此,越來越多的民營博物館才能絕處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