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傳統手工技藝行裏,製作技藝由輝煌、鼎盛直至走向衰敗、失傳的個案層出不窮。當年集三千寵愛于一身的皇家用品,今天也只能通過稀有的現存文物一睹其芳容。面對無法複製的曠世奇物,人們只能扼腕嘆息。能不能恢複製作是業內人都做過的內心拷問,有的人開始了長久的探索,並最終復活了這一傳統技藝,他們在工藝美術圈裏飽受讚譽,然而在申遺路上卻走得並不順風順水。
象牙蔑絲編織: 停滯于市級名錄
炎炎夏日不少人會有這樣的遐想,古人是如何熬過難挨的夏天。在故宮博物院裏收藏著兩張這樣的涼蓆,席面通體由薄如竹蔑、寬僅0.2釐米的扁平牙條編織成人字形紋,紋理緊密均勻,表面光滑平整,質地柔軟,手感細膩,卷舒隨意。據稱,製作這樣的涼蓆需取材上百隻大象,因為實在太奢侈,雍正曾下令不得再加工這樣的製品。從此這項技術轉而用於製作團扇等小器物,隨後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最終失傳。200多年來,連專家都説,這種工藝現代人幾乎不可能再恢復。
上世紀80年代,還是上海長江刻字社一名技師的陳海龍看到故宮博物院院刊發表了一篇關於象牙蔑絲的文章,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這門工藝,從此癡迷。在沒有任何技術指導及資料參考的情況下,他用3年時間成功復活了這門技藝。“由於工藝的失傳,所有描述其製作過程的資料都是揣測的,抽絲法、劈絲法等我都一一試過,沒用。”最後,陳海龍通過採用一種特殊的技藝破解了所有難題。在其創作的作品中,陳海龍最為珍愛的是一把用象牙蔑絲技藝製成的團扇。這把扇子的扇面是用寬0.8毫米、薄不足5絲的牙絲編織而成,扇面上嵌有本色象牙浮雕牡丹、蝴蝶圖案,工藝令人叫絕,專家稱“這是象牙史上的一個創舉,技藝高超、巧奪天工”。此扇已被國家博物館收藏,陳海龍也因此獲得了“中國工藝美術大師”的稱號。
2008年,象牙蔑絲編織技藝入選上海市第二批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陳海龍也被評為代表性傳承人。“但是,如果繼續申報國家級非遺項目可能會遇到不少障礙。”中國藝術研究院工藝美術研究所副所長邱春林不無遺憾地對記者説:“因為將失傳的工藝重新恢復,其間的傳承譜係並不明確,從目前規定的國家級非遺名錄評定標準來看,會有很多人提出疑問。” 這就意味著,這項重現了200年前皇家貢品的工藝暫時還只能在國家級非遺名錄門外徘徊。
金鑲玉製作技藝: 還未走入非遺行列
一件器物上,有金、有玉石,就是金鑲玉?專家稱,金鑲玉學名為“金銀錯嵌寶石玉器”,金鑲玉的工藝漢以前就有,但金與玉鑲嵌在一起並不簡單,在玉石表面刻槽很難,金絲又太軟,玉石很容易脫落,歷代只好用膠強行粘合。清乾隆帝愛玉,金鑲玉製作技藝在這一時期達到歷史最高峰。以後漸漸衰退,至民國時工藝基本失傳。解放後,玉器四大怪之首潘秉衡恢復了金鑲玉製作技藝。但歷經種種,隨著老一代大師們的逝去,金鑲玉技藝再次失傳。
上世紀90年代,出身老北京玉器行青山居的楊根連開始研究金鑲玉工藝。之前,他已是玉器行裏“段位”極高的手藝人。他的薄胎玉器製作堪稱一絕,製作的薄胎玉瓶瓶厚僅為0.5至0.8毫米,這門皇家玉雕手藝如今只有楊根連能將其運用得爐火純青。
楊根連的父親就是青山居的手藝人,他自幼耳濡目染,聽説過老北京玉器界太多的傳奇故事和宮廷秘技:玉雕大師四怪一魔,旁門左道的軟玉法,神秘失傳的金鑲玉秘技……這些文化積澱,使得楊根連在進入北京玉器廠之後,比旁人多了一份思考和進取心。他希望能通過自己的努力把兒時聽説過、如今已失傳了的宮廷玉雕技術全部恢復過來。
經過4年的不懈努力,楊根連靠著自己的悟性恢復了金鑲玉製作技藝,其奇絕之處在於將0.5毫米寬的金絲,不用任何黏合劑鑲嵌在和田玉表面,玉與金完美地融為一體,保證不會脫落。邱春林説:“做金鑲玉,最難的是金和玉的結合。目前國內很多人聲稱能做金鑲玉,但是只要摸他們的作品,不是跳絲(金絲高出玉石表面)、塌絲(金絲低於玉石表面),就是用手一摳就能把金線抽出來,而楊根連的金鑲玉更接近傳統工藝。”目前,同樣由於傳承譜係不清等原因,金鑲玉製作工藝還沒有入選非遺名錄。
失傳許久又重新恢復的傳統手工藝能否算作非遺?邱春林認為,傳統技藝的非遺保護應該包括三個載體:人,活態傳承的根本;工具和産品。每一項傳統技藝都是通過産品呈現的,它凝聚著技藝,包含了一定的技術含量。對産品保護十分重要,通過對存世産品的研究,利用當前現有的條件,也有將失傳的技藝恢復的可能,這個過程本身也是一種傳承。如果一味糾纏于利用古法製作才算非遺,那麼古法的界定其實現在也很難説清。“文化是流動的河流”,對於將失傳的傳統技藝重新恢復的做法我們應該積極鼓勵,隨著人們認識的加深,這些恢復的技藝相信也會得到應有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