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芬模式”近來成為業內和媒體關注的“焦點”。(資料照片)
深圳商報記者薛雲麾攝
大芬油畫村美術産業協會會長吳瑞球近來處於“風口浪尖”上,這位大芬油畫村領軍人物如今還有著另一重身份——江蘇海安“523”文化産業主題公園主要策劃者之一。自該主題公園上月23日開園以來,吳瑞球就成了人民日報等國內媒體爭相採訪的對象。
“産業單純、結構單一,土地緊張,過於飽和……大芬亟須以原創、差異化發展促進轉型升級。”6月1日、4日,人民網、人民日報分別以《海安“523”:升級版油畫産業平臺為什麼這麼“火”》、《海安“523”:不做“克隆”油畫村》為題,對比“大芬模式”和“海安模式”。吳瑞球在接受採訪時提出的大芬困境由此引起各方關注。
大芬實際情況如何?究竟遭遇了怎樣的“瓶頸”?本報記者在近一個月的時間內多次深入大芬村走訪,試圖呈現一個真實的大芬村。
現象百餘畫工畫商前往海安
事實上,這並不是國內媒體首次關注大芬村困境。早在去年10月29日,《文匯報》就發表了《“大芬油畫”移師江蘇海安期待異地“盤活”》的文章,報道了大芬村由於地域狹小、房租高漲、遭遇發展瓶頸而致使多家企業移師江蘇海安的事件。
記者在採訪中了解到,由於大芬村強大的影響力,“農業學大寨,文化産業學大芬”已成為業內流行語。全國各地也紛紛成立類似大芬村的文化産業基地。江蘇海安更是在考察大芬後,決定成立一個以油畫産業為主的文化主題公園。作為“大芬傳奇”的締造者之一,吳瑞球應邀成為該主題公園的主要策劃者之一。同時,深圳大芬村的油畫家、畫工、畫商超過100人先後前往海安。
一時間,“大芬油畫崩盤,移師海安期待升級”的説法開始見諸報端。甚至有人開始猜測,大芬村無以為繼,已集體轉移他地。在這次大芬企業“出走”事件中,吳瑞球顯然是一個關鍵人物。不過,他在接受記者採訪時卻表示:“此次確定在海安成立生産基地的企業有1家,另外還有5個畫工在海安開設了幾家畫廊。其他人只是去當地進行前期的市場考察。”
吳瑞球的説法得到了深圳龍崗區布吉街道辦宣傳部部長任曉峰的證實。作為大芬油畫村的直接主管單位,布吉街道辦派工作人員對海安“523”文化産業主題公園的開發建設情況進行了考察。任曉峰還特地參加了該主題公園于5月23日舉行的開園儀式。不過,他也表示,海安産業園由大芬村部分企業和設計人員參與策劃設計,整個園區環境優美、整體規劃感強。尤其是該園區以兩年免租的優惠政策吸引商家進駐,這對每年都面臨房租上漲的大芬油畫企業來説極具吸引力。
困局規劃先天不足制約大芬
不過,這些“出走”企業的負責人也明確表示,他們只是由於擴展生産的需要,無奈之下才選擇異地發展的。深圳市熊氏正剛藝術品有限公司是2005年以來迅速發展起來的油畫生産企業。該企業董事長熊正剛此次受邀去海安成立製作基地,據他介紹,公司在大芬村附近的生産基地已經遠遠不能滿足訂單生産的需求。為了拓展生産規模,他決定在海安購地50畝,成立製作基地。“總部當然在大芬,大芬品牌依然是企業發展的靈魂與根本。”
吳瑞球告訴記者,他經營的深圳市集藝源文化藝術發展有限公司的總部依然在大芬村,此次去海安辦學、設立銷售分支機構只是企業擴大生産和銷售規模的舉措之一。目前,該公司分支機構在上海有4家,浙江有2家,紐西蘭有1家。按照吳瑞球“總部在大芬,花開世界”的想法,在五年內,他將把畫廊連鎖店擴張至200家。
“土地緊張,沒有空間發展一直是大芬面臨的最大問題。”任曉峰説,他在布吉街道辦10多年,深知大芬的優勢,卻不得不時刻直面大芬的先天不足。大芬在國際上的品牌效應是其最大的優勢,多年來形成的市場根基和客戶群使其具有強大的磁場,能不斷吸引企業入駐。但是整體規劃不強、房屋歸村民所有、土地緊張等問題又制約著企業成長。很多大企業如浙江義烏的華鴻想要進來,卻苦於無地施展。福建莆田集友藝術總公司,2007年來到大芬,一年後卻又回去了,究其原因還是地方太小,不能滿足發展需要。“‘圍城效應’因此在這上演,外面的想進來,裏面的卻又想去外地發展。”
出路原創産業化大芬在“升級”
對於大芬村面臨的産業困境,吳瑞球曾多次表示大芬應“升級”,並提出“原創産業化”的觀點。早在2004年,進行了10多年行畫加工的吳瑞球開始意識到原創和智慧財産權的重要性,開始有意識地進行原創油畫的生産。所謂“原創産業化”,即不再進行外國名畫的簡單複製,而是整合資源,邀請具有一定水準的畫師原創,並將這些作品進行大規模的複製生産,使其産業化。經過6年的發展,吳瑞球的企業生産的商品畫八成擁有自主智慧財産權。
作為大芬村唯一獲得深圳市重點文化企業認定的公司,大芬文化藝術實業有限公司走的就是“原創産業化”之路。該公司主營國內外大型星級酒店配畫業務。從2006年起,公司開始引進知名原創畫家,與國外設計師一起開發原創産品,集風格設計、畫面創作、框裱生産和安裝于一體。據該公司董事總經理王少峰介紹,由於有專業的原創設計和生産團隊,受金融危機影響並不大。目前,公司已成功承接歐美等地超過一萬間五星級酒店房間配畫,各種畫面近10萬張,年銷售額高達6000萬。
據大芬油畫村管理辦公室副主任范育新介紹,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以後,以油畫複製為主的大芬村受到很大衝擊,大部分公司當年訂單減少幅度為25%至80%。為了促進大芬美術産業的可持續發展,政府在扶持原創油畫上不遺餘力,雖然油畫複製藝術依然是大芬美術産業的主體,但經過幾年的發展,原創油畫已佔大芬産業的三至四成。“原創産業化”已漸漸成了園區內企業的主攻方向。
不同聲音大芬根基在於行畫複製
“搞原創,大芬‘必死無疑’。”布吉街道辦宣傳部部長任曉峰並不認同“原創産業化”的提法,他認為目前大芬部分企業的做法不過是為了迎合市場而進行的“創意畫複製”。“如果真要搞原創,不必在大芬,國內各個美院更有資源和土壤。”
任曉峰認為,政府採取措施扶持大芬原創的意義在於提升大芬的美術地位和發展部分高端市場。但是,大芬的根基還在於行畫複製産業。“大芬現在的産業結構就好比一座金字塔,整個基座為行畫複製,只有塔尖才是原創作品。”
在任曉峰看來,大芬的行畫複製不是太多了,而是發展並不充分。大芬現在有名氣、有銷售市場,但是並沒有産業發展最為基礎的生産、加工基地。“大芬現在雖有近千家門店,但多為作坊式小企業,企業員工上500的稍大型企業幾乎沒有。”
為了説明問題,任曉峰向記者出示了一連串數據,介紹外地油畫企業的規模:浙江義烏王斌集團佔地總面積80萬平方米,現有員工6000余人,固定資産達5億元;浙江義烏華鴻集團佔地600余畝,員工2400余人,2009年實現産值7億多元;福建莆田集友藝術總公司佔地面積160畝,員工1800多人……“這些地方名氣不及大芬村,卻有大型的龍頭企業,有實實在在的産值。相比之下,作為國家級的文化産業示範基地,大芬村總産值不到6億,還不及一個企業多,實在是‘有名無實’。”
“由於土地等因素的限制,大型的龍頭企業一時無法發展起來。但大芬村可以進行整體景觀規劃,利用其在國際上的影響力,以旅遊等産業帶動文化産業的發展。”任曉峰説。
與任曉峰的觀點相似,大芬村畫家、海安“523”園區景觀設計者周進也表示,海安“523”主題公園整合了多項文化産業資源,以油畫創作、油畫商品生産和銷售為基礎,集美學教育、生産交易、景觀旅遊等為一體。與江蘇省海安縣相比,大芬的優勢顯而易見:“別處是硬生生去造一個産業,而大芬本來已具有産業基礎,只需稍加規劃,進行整體景觀改造,就能更進一步地促進産業發展。”
畫工心聲
“其實不想走”
記者在採訪中發現,多數畫工對於“去留問題”並不敏感。在他們看來,大芬村有上萬畫工,每年來的來,走的走,實屬稀鬆平常事。“只要有訂單,有活幹就行。反正我們跟著訂單走。”
“免兩年房租,我就去了!”
蔡樣璽是在江蘇海安開店的5個畫工之一,1997年就來到大芬的他,對大芬村有著深厚的感情。
“我其實並不想走,但是這些年,房租漲得太厲害了。所以,才想到別處去試試。”打通畫工蔡樣璽的電話時,他正在海安忙著新店的準備工作。
蔡樣璽告訴記者,他2003年曾經在大芬開過一個店,但只幹了一年就放棄了。原因很簡單,租金一年一漲,支撐不了。當年一間20平方米的店面,月租3000元。“現在要到大芬租個20平方米的店舖,沒有10萬搞不定。因為大芬村影響大,外面很多人想來開店,村民不愁房子租不出去。但村內想開店的畫工卻又無力支付費用,所以只好選擇壓力相對較小的去處。”
這次選擇到海安發展,蔡樣璽坦言,海安實際上沒有市場基礎,他看重的就是當地的優惠政策。他開了間80平方米的店,起租三年,但只需支付一年的房租,共計3萬。“雖然這邊經濟沒有深圳好,但是有租金優勢,政府也扶持。市場空間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大芬也是發展了20多年才形成現在的市場規模。”
“只要有單,就會一直待下去”
但對於大部分畫工來説,大芬村內的店舖與他們並無關係。他們只在乎是否“有活可幹”。
畫工小謝2006年來到大芬,他非常滿意這種按件計算工錢的方式。“活多的時候,我曾經6天沒有睡覺。一張一平方米的抽象畫可以拿到200塊錢。我一天最起碼可以畫一張。”小謝揉揉因長期舉畫筆而發酸的胳膊,對記者説,“只要有單,想一直在這幹下去。”
來自福建莆田的畫工陳雄達來大芬已經6年多了。他告訴記者,在大芬,福建莆田的同伴挺多的。統計數據表明,莆田的畫工曾佔到大芬畫工總數的40%。莆田市政府近年來多次表示將建立莆田油畫基地,並頻頻發出號召,希望大芬的莆田畫工“回家創業”。
對此,陳雄達卻認為,深圳畢竟經濟發達,而且大芬是國際文化品牌,具有很大的影響力。最為重要的是這裡已經形成了一個交易、銷售市場。“有訂單,我們自然就會有活幹,再加上這裡每張畫的工錢比其他地方要高一些,我暫時還不想去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