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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呼喚文化精神(圖)

書法:呼喚文化精神(圖)

時間: 2010-06-29 18:57:26 | 來源: 天津日報數字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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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振生

不久前聽説西泠印社要為孝椿出個書法集子,一直期待著。一是對才華橫溢的好友向公眾奉出佳作而期待,二是對西泠這個儒雅品牌的精美印刷物而期待。終於,這天孝椿興奮地將承載著雙重期待的書集放在我的案頭。真好,墨香、書韻、詞清、冊雅。於是,翻揀中便萌生出想要寫下幾句話的想法。為孝椿,也為自己。

孝椿常與我晤談于鬥寶,與其他喜歡藝術的朋友不同的是,話題往往並不是對自身技藝的描述,而是對藝術精神的“海侃”,對古人經典、心轅精微、語錄精闢的喟述。我想,這些一定是他所學、所思、所求的真情表白,是真我的自然呈現。

孝椿在對書法藝術的探索與追求中,有三種取向始終令其神迷,並驅駕著他不捨晝夜、欣喜交融。這三種取向就是:古人氣韻,哲人思想,自家情懷。

(一)

關於古人氣韻。孝椿學書四十年,至今仍臨帖不輟。在他的書法集中詳細論述了自己由趙孟頫《三門記》開蒙到入“二王”、摹《龍門》、觀魏晉、迷經卷、拜宋人、習晚明、諳近人的習書路徑。以古人為師、今人為鏡,浸染于典籍經卷之中。藝術形式都要經歷以傳統為基礎、以傳統為淵源的嬗進過程,只是有的過程清晰而鮮明,有的朦朧而異變,但這個根總是要留存下來的。也許在空靈的意志之中,也許只在外部的形態裏。書法是極特別的藝術形式,它本身是古人的語言符號,符號流變之中又被不斷賦予不同時代的美學理念和著作人自身的情感方式,因此,書法與繪畫等中國傳統藝術相比,是抽象性更強、意念化更突出、符號化更鮮明、抒發性更直接的藝術形式。理解到這一點,我們就更能理解畢加索為什麼生發出如果生在中國他不會是畫家,而必然成為書法家的慨嘆;更能理解書法比其他傳統藝術更強調承襲傳統,更講求門派流源的內在原因。

主流書法史和書法家無論是尚意、尚法、尚態,都是這樣登著前輩的雙肩、踏著歷史的腳印走過來的,幾乎沒有“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所謂書法,必法人而書之,後能法於人而范之。當然,也有不按常規出牌的,用嘴叼、用腳丫子、拿大頂寫字,寫“鳥篆”、“堆柴草垛”、自造“龍飛鳳舞”等等。這只能(或最多)叫“技”,與“藝”還有距離,現在被妥協地接納為“非主流書法”已經是對書法的褻瀆了。這同時,主流書法中也存在著對古代經典的忽略和疑慮,認為書藝關鍵在於出新、出奇,不必下力量學古人,不須潛心典籍、皓首窮經。

孝椿常講的一句話是,在偉大的經典面前,我輩顯得那樣渺小。真的,經典的偉大不僅僅存在於結構化符號中。點劃品質固然重要,但偉大之至在於精神氣韻,在於如羲之之於蘭亭、東坡之於寒食、魯公之於祭侄,書者寓情于筆、化意為章,這在詩詞中稱為“意境”,在書法上稱為“氣韻”。學形態點劃易,懂意境氣韻難,投入意境氣韻于卷章尤難。這是書法藝術的真意所在。陶潛説“此中有真意”,大家們之所以青燈黃卷、摹拜致思,就是為了尋覓真意,禪悟真意。

讓我們共用:在偉大的經典面前,我輩顯得那樣的渺小。

(二)

關於哲人思想。孝椿所追求的哲人思想,有更多的人不信,不以為然。哲人與書家、思想與書藝相關乎?古人把書法視為“閒情”、“小技”,而稱載道的文章為“千古事”,是“正道”。很顯然,古人視書法為體現精神層面的外化形式,這種形式一定要服務服從於所要表現的思想觀念。可見,好的書法必然是體現書家思想境界和情緒動態的東西,是精神的外顯形態。今天,我們是否以這樣的要求來賞析經典呢?是否以這樣的指標來考量書家作品呢?回眸各類各級展覽,閱觀被寫濫了的警語詩詞(如《三國演義》開篇詞等),想起重復著的被通篇機巧佈局過的詞章,今日書法藝術似乎正在迷失著自我,正在上演著走向蛻變異化的情景劇。書法要呼喚的不是技藝層面的東西,不是形式層面的東西,而是特別稀缺的精神和思想。

古人講,不能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書者腦子裏沒想法,沒有説明問題的“軟實力”,就不可能寫出有較深內涵的作品來,你的東西一定和你的修養一樣,膚淺而蒼白。思想並不一定是經天緯地的道德宏論,更是真情告白,是鮮活的情緒,是智慧的妙思。唐人寫經中有禪靜空靈的玄想和對經卷的敬崇,漢魏碑板中有匠人的野逸與時代的傷痕,文人必然要以文人精神的“淡遠”、“飄逸”示人,偉人一定要給人以非凡的氣度和豪邁;岳飛的《滿江紅》只有他能寫出衝霄劍氣,弘一法師的“悲欣交集”誰也摹不出那種沁人心脾的虛靜與禪思,董其昌的《白羽扇賦》飄揚出士大夫的散淡容與。在某種意義上講,經典是不可複製的,甚至是不可印刷的,因為那線條中有強烈的氣場,有瀰漫于卷章內外的思想情緒。

孝椿能把哲人思想置於學書追求的重要目標,可見其對學養的崇慕,對藝術的完美願景。孝椿清楚,人因思想而存在,書法因思想而綺麗。

書法是文化,是表現性靈的載體,沒有文化的承載,沒有精神的托舉,書法仍然是工具,是無深層語意的符號。

(三)

關於自家情懷。孝椿在書法內外涉獵廣泛,或精周或意態、或點劃、或謀章,出入遊走間,總要取其要略、取其精髓,在學人三分像之中尋求自己的審美取向,確立自己的審美規則,形成自己的表述方式。他不回頭地走著在傳統中建樹自我的路子。這裡必須要再寫幾句的是,孝椿是讀書的,而且讀得很雜、很深入。讀書是溝通自我與古人、今日與歷史的唯一通途。而今日之書界不讀書而為書者大有人在,或膽敢於人前舞文弄墨,或題字于場面“秀”色可笑。讀書習字本是寂寞之事,奈得住寂寞是最基本的要求,讀書又是儒雅之事,自我境界高了字才有可能好一些。許多書者在點劃上下了很多功夫,就是字寫不上水準去,大概與讀書有關,大概與境界有關。

聞一多先生在創作新詩中,把創作過程比之為“戴著鐐銬跳舞”。鐐銬就是傳統的審美模式和詩學特性,而創新是不可能完全擺脫既有的規範去另搞一套的,但同時又必須去跳舞,舞出自己的情緒、自己的節拍。這是學習中國傳統文化藝術最基礎、最淺顯的道理。即便如此,在書法藝術的創作實踐中仍然對此多存疑惑。其實孝椿不僅是這一信條的忠實奉行者,他更是受益於此。碑帖經卷,歷代名家,在他聰慧的摹寫中,融入自家的風格系統,形成新的個性化面貌。閱讀孝椿常有古趣生於卷而性情寓其間的感覺,筆下有來歷又不流俗,揮灑任性情而不逾距。有人説他追逐時風,其實,有些筆意、有些趣味“古已有之”,只是欣賞者把傳統看僵化了,一説傳統就是顏柳歐趙幾個帖本,從而眼界不高,認識淺短罷了。

傳統是多元的,典籍是浩繁的,我們需要從文化傳承的縱深上觀照傳統,從歷史脈絡的流變中感知傳統。

傳統是公正的,它會記住那些不同凡響的聲音和面目獨異的形象,會無情淘汰那些沒有個性的工藝複製品。

建立自己的風格是孝椿和所有藝術家的追求,而古人氣韻、哲人思想、自家情懷正是書家治學立業的必由之路。

感謝孝椿呈現給我們充滿藝術個性的佳作。

感謝孝椿給我以啟示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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