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書法,本與漢字相伴而生。其發展與應用的諸多形式,無不深深植根于由實用需要、審美取向與文化理想共築的情境之中。書法因情境而得生命,情境因書法而增內涵,由此形成整體的書法文化生態。
在當代,書法生存發展的環境與機制發生了深刻變化。伴隨著社會的現代化進程和電腦的普及,紙墨筆硯似乎正在默默退出我們的生活。書法,作為一種從古代流傳下來、象徵精神層面的藝術,被高高供奉起來,令普通百姓敬而遠之。它與時代生活、社會環境和日常生活的關係,成為無法回避的重要課題。
2月8日到3月1日,如果你走進北京中國美術館,你會看到一個充滿俗世生活色彩、讓人徘徊回味不已的書法大觀──“情境書法大展”。它會告訴我們,在並不久遠的過去,書法曾遍佈中華大地,並且滲透于我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在今天,它一樣可以以文化的溫潤,撫慰人們勞碌煩躁的心靈。
新春盛況
方廳裏,迎面大紅紙上一個生機勃勃的“春”字,讓觀者無不感受到一元初始的喜氣。
王安石《元日》詩云:“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 尤眨總把新桃換舊符。”可以想像,肅殺的冬日裏,忽然,家家戶戶都貼上了鮮紅的春聯,以工整、對偶、簡潔、精巧、吉利的文字,迎接春天的來臨,表達對新一年的願望和憧憬──招財納福,吉祥如意。那是何等壯觀的景象啊!
尤其是鄉村,大家爭相請最有文采、字最好看的先生為自己書寫寄託深深的對聯。這大概是書法最為親近民眾的時刻了。這一刻,佳節顯得格外喜慶,生活充滿文化色彩。
殿宇巍巍,樓閣重重,其間的匾額、楹聯,堪稱建築的“點睛之筆”,徜徉其間,書法的藝術美、文辭的意境美與建築的形制美,渾然一體,相映生輝。
皇家宮殿,處處巨榜長聯,昭示著皇權法度的威嚴和以“文”化育天下的豐沛內涵,同時盡顯宮廷特有的書法審美風範。座落于名山秀水間的文廟、佛寺、道觀,以眾多碑刻、題壁、匾額、楹聯、寫經,似山蘊玉,如蚌含珠,承載著儒學、佛教、道家博大精深的文化思想,宣揚著中國儒、釋、道各具特色卻又水乳交融的和諧境界。
建築與書法,共同書寫的是中國文化精神。
鄉居雅韻
綠樹村邊,青山郭外,我們徜徉在四合院、馬頭墻的巷陌院落裏,品讀各位書家的飄香書翰,仿佛微醺于夜半的清風鳴蟬,感受著稻花香裏説豐年的喜悅。
中國的鄉居不僅僅是農家勞動與生活的空間場所,更是居住文化與農業文化的交融之處。
從古至今,中國農家從來不忘用書法、繪畫和民間藝術形式裝點鄉居環境,寄寓對生活的嚮往,使樸素的鄉間生活充滿美的氣息。更有書家文人以質樸的筆觸描摹靜謐的山林、悠遠的田野,勾勒開荒南野、守拙園田的生活圖景,藉以表達對農民和農村生活的禮讚。
居室不僅是人們至為重要的棲身之所,同時也是最為親近的文化空間。書法是中國人居室中常見的文化形式之一,登堂入室的各類書法作品,不僅可以裝飾環境,更通過書跡和文辭表達一定的審美趣味與文化理想:或義理顯明,教人向善;或哲律奧妙,發人深省;或告誡自己時光荏苒,惜時如金;或督導子孫處世待人,敦品修德;或咏鴻鵠之志;或嘆世事滄桑;或示超然物外之情;或表淡泊名利之心。書法風格視主人的喜好而定,一般文雅平和,端莊大方,以收到賞心悅目的效果。
這一部分展出的書法作品從形制和內容上依據中式居室情境設計和創作,以此思考傳統風格居室中書法生發的機制與價值。
山水情懷
神州萬里,江山如畫。大河、蒼海孕育了輝煌燦爛的中華文明,高山、峻嶺扛起了雄渾博大的中國文化。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這“其樂融融”的山水情懷鮮明地體現了天人合一的文化理想。
中國人將對山川勝景的激情,發而為宗教崇拜、詩歌咏唱、圖畫描摹、摩崖書懷……人們把對山水的無限情感跡化為文字形象,鑿刻進堅硬的岩石,以這樣的藝術方式溝通自然、把握自然、禮讚自然、融入自然,超越時間與生命的局限。書法本身也因得“江山之助”,形成與紙本刻帖書法平分秋色的另一體系,史稱“碑學”。歷經數千年鏗鏘不懈地鑿刻,泰山、黃山、三峽、石門、龍門等書法石刻勝地遍佈全國,匯聚成無盡的文化藝術寶藏!
美術館的中圓廳,被構築成一片新奇的山水景觀,數十位當代知名的書法家、學者和知名人士,以現代的翰墨揮灑,與山岩摩崖遙相呼應,再現古今書法與山水交融的佳制,呼喚自然精神的回歸與弘揚。
本部分主要展示適合西式居室環境的中國書法作品,尤其是探索性的當代作品,表現了當代書法探索中的三種傾向:第一,開發書法作為視覺藝術的新形象,探索書法這種民族傳統藝術在當代社會的發展和創新。第二,以漢字書法的筆畫、結構、線條、意義,毛筆書寫的筆觸、動感、節奏,線條和墨色的質感、張力、變幻等作為元素,配合繪畫、雕塑、裝置等其他視覺藝術的形象、色彩、構圖和立體感,産生不凡的視覺效果和東方意味。第三,漢字書寫作為獨特的藝術方式,表達當代觀念,書寫的筆跡尤其反映了人的精神和心理狀態。這些作品作為現代都市居室或公共空間的藝術,展現出活潑的視覺意味與延伸的文化意涵。
園林高致
中國園林是建築、雕刻和書畫等多種元素構成的綜合藝術,花木寓意、筆墨寄情,其間滲透著人文世界與自然環境的高度融洽與和諧,是大自然詩情畫意的精緻濃縮。“月移疏柳過雲影,風送梅花入座香”,氣格高雅的古代文人在園林中或居或遊,一如縱情山水、醉臥林泉的瀟灑超逸。
本部分在展廳中重現藝術化了的園林情境,“窗竹影搖書案上,山泉聲入硯池中”,受邀的當代書法名家從情境出發創作書法作品,裝點亭臺榭閣的匾額、楹聯、題壁,或恭錄碩學鴻儒的“大意微言”,或書寫詩詞文賦以點景抒情,皆承載著豐沛的文化內涵,情景交融,意韻雋永。疊山、理水、借景、隔景,藝術殿堂的聚光燈下,觀眾們或可乘興而遊,流連忘返。
百業文馨
百業興旺,翰墨文馨。百業本來泛指各種行業,在這裡主要指商業。用書法裝飾店舖門面及內部環境,是極富特色的傳統商業文化現象,至今仍是現代商業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牌匾、旗幌是店家品牌和經營內容最為簡潔、鮮明、響亮的標識,對聯可以精練地概括出店家的經營理念,其他形式的書法可以渲染、烘托出店家獨特的文化氛圍,街市空間更成為書法藝術非常重要的生存土壤與發生情境,使書法作為公共空間中的藝術存在,頻繁地呈現在不同階層、數量眾多的接受者眼前,具有鮮活的生命力。
本部分營造出較為典型的街市店舖情境,提示當代書法重新審識自身在現代商業社會下的生存、發展方式,加強人們在消費生活中的文化意識。
中國美術館攜手全國200多位作者共同構築的這一當代書法大觀,用“情境”這一生動的語言,喚回百姓對往昔書法與生活密不可分的美好記憶,讓書法在世俗生活中重放精神的異彩,令書法家們深思書法的形式與應用、內容與空間、意境與環境、書法本體價值與社會價值等關係,重申了書法不斷發展的生命力之關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