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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紙的神話何以延續?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08-11 11:58:24 | 文章來源: 鳳凰博報-《錦繡》雜誌

文/白三兒

教科書上的白紙黑字説,是蔡倫發明瞭紙,但這個出生貧寒僥倖青雲的黃門侍郎,不過是必然的歷史進程中偶然捕獲盛名的眾人之一。《漢書》以及西漢出土的文物都證實,西漢時期中國已經有了紙。作為促成量變向質變的革新者,蔡倫真正的功績在於“造意”:“用樹膚、麻頭及敝布、漁網以為紙。”他急切地將發明獻給喜歡舞文弄墨的漢和帝以及鄧皇后,“帝善其能,故天下鹹稱蔡侯紙”。

對歷史的深入考究並不足以抹殺里程碑人物的貢獻,中國歷史的“潛規則”之一便是“成王敗寇”,並不計團隊之功—作為有據可查的造紙業鼻祖,蔡倫值得擁有今天的名聲。但他距離宣紙的誕生仍有漫長的時間區隔。為了承接原初的歷史,一個神秘的人物在傳説中出現了。此人名叫孔丹,生平事跡皆不可考。據説是蔡倫的嫡傳弟子,在師傅被政治漩渦吞沒之後,他遊歷名山大川最終來到涇縣。溪水邊的青檀樹令他狂喜不已。於是結廬而居,以青檀皮為原料造紙,成品質地雪白,細密如絲—宣紙正式問世,為紀念孔丹,人稱“四尺丹”。

關於宣紙的最早記載見於唐代,《舊唐書》説宣州每年通過漕船向李隆基獻奉紙筆;而宋代書畫的繁盛直接帶動了宣紙的大規模生産—歷史與傳説都陷入一片煙雲, 遠去的時間模糊了視線,執拗則無味。後人喜歡在臆想中賦予物體的連貫性,藉以寄託趣味。從一開始,宣紙便令人興致盎然。

真正可信的人物登場了。作為宣紙製作的集大成者,曹大三不得不提。宋元時期,因為頻繁的戰事,相對安穩的徽州吸引了無數移民,他們往往舉族而遷,因為宗法 制度完善,創造出秩序井然的村落。而宋仁宗寶元元年(1038)遷往涇縣小嶺的曹氏,是徽州最著名的遷徙家族之一。

《涇縣小嶺曹氏宗譜》:“涇,山邑也。邑西二十里曰小嶺,曹氏居焉。曹為吾望族,其源自太平再遷至小嶺,生齒繁多,分徙十三宅,然田地稀少,無可耕種,以 蔡倫術為業,故誦讀之外,經商者多,人物富庶,宛若通都大邑。”

顯然,是曹氏家族明確地將宣紙轉換為文化産品,原因和其他村落的徽商相似—迫於生計。但曹氏並非造紙世家,據宗譜記載,曹大三最初帶領族人來到小嶺時,首先面臨的是異姓者的挑戰,但他敏銳地發現土地並沒有多大的爭奪價值,反倒是溪水與樹木環繞的地理環境更有價值。而恰在此時,山水畫派的出現,打破了宮廷工筆畫的桎梏,追求寫意和潑墨豪放的筆法,對紙張的需求量和質地要求都在不斷提升。詩書傳家的徽州商人“千金難求江東紙”。曹大三於是取當地之長,開設造紙作坊,日積月累,成為小嶺第一大族。

曹大三以卓越眼光為族人奠定了長青基業。曹氏家族在近八百多年的傳承中,將造紙的技藝提升到登峰造極的境界,以至於到了明代,“江東紙已無人問津,當世第一推曹氏”。吊詭的是,除了族譜,宋代文獻對曹氏宣紙竟然只字未提,就連中國古代工藝大全的《天工開物》也未見記載。後人不得不歸因于古老的行業傳承制度:“傳兒不傳女,傳媳不傳婿”。商人們對於關乎生存命脈的技藝,總是諱莫如深。

“文化産品必須得到文化的認同,如果沒有寫意畫法的推廣,在交通、通訊均不發達的元明時期,宣紙很難達到一個全新的高度。”涇縣作家黃飛松説。

重文輕武的宋代在蒙古鐵蹄下臣服,但所鑄就的輝煌時代並未落幕。山水畫派的遺韻散落江南,造就了以黃公望、吳鎮、倪瓚、王蒙四人為代表的寫意畫派,他們不滿當朝,又無心議政,於是遊走山水,寄情煙霞,所見勝景皆一一形諸於宣紙之上,以此抵達超脫之境。宣紙的潤墨性和張力完美呈現出意境之美,經過時光的暈 染,愈發動人。於是推崇者推門倒戶來到涇縣尋求珍寶,積數百年之功,宣紙大放異彩的時代終於到來了。

而到了明代,由於官府對於文化産業的扶植,宣紙更上一層樓。明未吳景旭在《歷代詩話》中寫道:“宣紙至薄能堅,至厚能膩,箋色古光,文藻精細,有貢箋、有 棉料,式如榜紙,大小方幅可揭至三四張,邊有宣德五年造素專馨紙印。”將宣紙稱為“宣德貢箋”,並將其與宣德爐、宣德瓷齊名,統稱為“宣德三寶”。宣紙的 名稱也由此確立。

宣紙的神話今天還在繼續,依然得益於書畫大家的口碑。以濃墨構圖著稱的李可染稱,宣紙恰好滿足了中國畫對於虛實、有無、黑白、遠近、疏密、遠近等方面的要 求,源於當地水土、多重工藝製作的特點也決定了稀缺價值。他本人對宣紙要求極高,喜歡厚重、能存墨、耐擦力強的紙張。而他定制的“師牛堂”宣紙,在今天的 收藏市場上,早已有價無市。

“紙中王者”的宣紙一開始便帶著神秘的面紗,所以越發勾人心魄。宣紙製造秘密的覬覦者歷代皆有,據説都因水土差異沒有成功。而早在宣紙摘得1915年巴拿 馬博覽會的金獎之前,異國探秘者就已經來到了涇縣。

最早的潛入者是英國人白恩,他于1877年受英國控制的蕪湖海關的委派,打探宣紙的製作工藝,無功而返。次年,日本印刷局派遣棲原陳政來到涇縣,謊稱是廣 東潮州某太史的侄子,四處搜尋,最終寫成《支那造紙業》,自以為窺到全豹,循序製造卻發現與原産地宣紙相差甚遠。之後的幾十年間,日本情報部門派出特工數 次潛伏小嶺,詳細地記錄下宣紙的製造工藝和材料,甚至帶回當地的檀樹種子秘密種植,遺憾的是,終究未能如願,不得不放棄了對中國紙的模倣。

其間“作祟”的正是中國手工藝“天、地、人合一”的製作理念,氣候、材質、技藝三者缺一不可,也正是這三道屏障使得宣紙的秘密始終未能被外來者揭開。黃飛松認為,儘管近年來國外的造紙機器比中國發達,但對手工的高度依賴恰好保證了中國宣紙的地位。

而在許多書畫家看來,其實天、地、人三者都不重要。幾千年來,宣紙依附的傳統文化及其造就的心理認同才是最後的屏障,如同青檀樹植根于徽州的土壤,宣紙同樣深植于傳統文化之中,不可剝離。

如今,涇縣宣紙文化園大方地向世人敞開了懷抱,以流水線的方式清晰演示宣紙的製造工藝。它所隸屬的中國宣紙集團自1990年便躋身全國行業最佳經濟效益 50強行列,成為安徽的龍頭企業,生産的紅星牌宣紙取材于當地青檀皮與沙田稻草,被眾多擁躉視為珍品。

對文化有高度依附性的宣紙,如今的産量極為有限,除了材料的稀缺,越來越小的市場是最重要的原因。隨著書寫方式的變遷,宣紙似乎漸漸淡出了尋常百姓的視野,成為書畫家或者收藏家的高閣珍品,乃至拍賣市場的寵兒,收藏功能已大於實用。當一雙蒼老的手撫拭素凈如雪的一刀宣紙,靜默的意韻又有幾人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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