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逸鴻
當代藝術實踐和社會其他領域的實踐一樣,就像突出海平面的山峰,儘管它們看起來像是孤零零的島嶼,但它們意味著一塊新大陸在海水退去之後就要出現在眼前。從這個意義上説,它們是某個帶有普遍意義的課題的一部分。
目前的藝術實踐正處於其發展史上前所未有的分裂時期,正如我們的整體社會意識形態一樣。它喪失了自己的核心,並且面臨失去維繫其內在交流所必需的凝聚力的危險,而只有這樣的內在交流才能確保藝術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當代藝術實踐領域內有各種各樣的組織和機構,有各種各樣的理論架構,有各種各樣的媒體期刊,它們分屬不同的意識形態,但都標榜自己屬於當代藝術領域,他們的成果之間可交流性越來越差。他們與時尚狂歡派對與資本投機勢力越來越近,卻與其他領域的旨在把握人的心智和人類的處境的對人性的探索和社會科學的探索距離越來越遠。要解決目前的問題,過去的一切可能已經有了很好的答案。但這需要一個重新組合和角度轉換。跨文化跨學科的新組合的積極意義在於:它們可能給旨在剖析藝術現象的研究工作帶來新的出乎意料的理論力量。
儘管當代藝術領域的分崩離析和價值喪失在所難免,但我認為藝術不會因此走向終結,也不會註定的永遠分裂下去。當代藝術是一個整體,雖然後來“共同”探討的問題分裂為一系列彼此獨立的部分,但其主要問題仍然具有活力。而這主要問題是關乎我們的存在自身的。“後現代”之後的西方當代藝術,超越了“現代主義”的意識形態和歇斯底里,但是到了八十年代初期特別是九十年代之後,那種“實驗”的實證主義風格已經慢慢退去,進而形成一種“互動心理學”的視覺裝置---博伊斯的“社會雕塑”思想被更多更新的前衛藝術家所瓜分,他們的共同主題就是主張我們借助一個更具歷史意義和更能説明問題的方式來理解人類的文化成果和我們真實的生存處境之間的悖論關係。
這好像又回到了上世紀初期的現代主義所提出的“存在主義”式的哲學命題。事實上,目前的現實逼迫我們不得不再一次對上世紀初期提出的經典問題再發生興趣,站的更高想的更遠的人,甚至提出了“重新反思和借用我們的傳統資源”的主張。毫不奇怪,當代藝術的某些狹隘化和封閉性實踐特徵正在受到保守派和革新派的一致抵制。廣大知識界也有越來越多的人對“當代藝術”不屑一顧,頗有微詞,當代藝術就好像一個良家婦女,面臨的是被迫賣身和被逼上床的困局,賣還是不賣?正如生存還是毀滅一樣,這是一個問題。想站著把錢賺了,那要看你是否有那德性和造化,想躺著把錢賺了,那還得看你有沒有那姿色和機遇。想走著賺錢,那最終就是“窮忙”,跪著,那不叫賺錢,那叫討飯。
就好像林業大學海洋大學都開設“藝術設計”專業一樣,很多雜誌媒體也都開始關注當代藝術,這些雜誌媒體主要是面向外行人,並停留在對瑣碎問題的披露上面,比如文匯報,這些貌似知識性的由知識人把握的輿論機關,經常性的散佈一些比娛樂緋聞還無聊的藝術資訊,因為他們對於未知的一切和已知的一切都抱有一種“中産階級”式的不安和擔憂,他們無知的以為自己知道一切以至於可以對一切自己不理解的事物指手畫腳。並且,就象被當年的美國資本主義清教倫理精神洗禮過的人一樣,他們經常站在道德高度來評判當代藝術實踐的價值和意義。這樣的文化現實和鑒賞背景就不得不讓我們提出了一個公共藝術教育和公民人文素質教育的問題,具體而言,就是説,當代藝術在目前中國是否需要提出一個最核心和最基本,也是最當務之急的問題------關於心智的本質和視覺的形成過程的問題,關於我們怎樣構造自己的生存意義和本體的方法問題,關於心智在歷史和文化層面的構成的問題。
令人欣慰的是,我們已經在當代藝術領域看到了一些這樣優秀的個案,他們把這些問題轉化為對外界的探索而非自我的省思,並且正在借助某種微妙的力量進行自我整合,而這種微妙的力量激發了許多內涵豐富的答案。隨著關於心智,意識狀態,意義,本體構造,精神原則,文化形式與禁忌等話題的提出,越來越多有想法的人開始進入當代藝術的具體化個性化的實踐之中。在這樣的問題背景下出發的當代藝術實踐,遵循著奧克姆的“剃刀原理”,簡之又減,他們密切關注著關於人的精神的科學,不去搬弄那些莫須有的不必要的概念。批評家鮑棟去年策劃的《概念之酶》就是這樣一個例子。但是,事實上,知易行難,即使我們提出要消滅一切“求知”的慾望,剔除所有的演繹原則,這也無法拯救那些滿足於可控實驗的貌似理性的人們,因為,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對的,是理性的,是睿智的,睿智的幾乎每個中國人都把“難得糊塗”當作處世準則和人生座右銘,事實上,這些人只是真的糊塗,真的無奈,真的無知而已,但看上去他們睿智無比,大智若愚,官場上充斥著竟是這樣難得糊塗的人。邱志傑為了卸除人們身上與生俱來根深蒂固的這種“理性”模式,曾努力通過自己的藝術實踐想辦法讓人達到“無知”的狀態,他想告訴人們“如何成為無知者”,其實不需要別人告訴,我們每個人都是無知的人,最起碼,我們不知道國家是怎麼來花我們上交的稅的,我們也不知道明天是否會地震。我們本來就處於“無知”當中,藝術家不斷的衝破自己的理性認知試圖融入這廣大的無知之中,而大部分人則攜帶一點點已知和所謂的理性在無知中行走,然後卻以為自己知道一切,從生到死。
認識你自己,這幾千年前的命題如今依然具有深刻甚至更加現實的意義。對人類的心靈的研究是如此艱難,關於當代藝術的價值和意義的探討是如此模棱兩可搖擺不定,以至於我們不得不回到最普通最簡單最原始的思維方式中去進行探索,這種探索某種意義上來説,其實是一種想要認識自己和自己的生存現實之關係的內在探索。具體而言,這件任務異常重要,在評析當代藝術實踐的各種現象時,需要我們將各種關於人類精神運作機制極其本質的深入和廣闊的見解用於分析和理解人們對世界,對他人以及自身的看法,這也是從事當代藝術實踐所應秉承的最核心與最基本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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