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82年大學畢業至今,中央美術學院的朝戈已經在教學和創作的道路上經歷了近三十年的時光。作為第一批正規院校培養出的藝術家,多年以來,朝戈不斷探索、創新著自己的畫面語言,堅守著繪畫應有的精神,他的作品多取材于自己的經驗系統,從內蒙古的風景或人物身上,找到繪畫本身那種珍貴的內在氣質。批評家楊衛曾説,對於朝戈的畫,我喜歡的正是那種內斂的情緒,有深度,同時又不缺乏詩意。因此朝戈被業界稱作“人文主義代表畫家”,和“一直站在精神高地的藝術家”。
2011年3月19日,朝戈即將在中國油畫院舉辦他的大型個展——瞬間與永恒——朝戈藝術三十年。我們非常榮幸地在開展前一週採訪到了藝術家朝戈。
在變奏中找到永恒,是我對藝術的重要要求
雅昌藝術網:能否談談您即將舉行的新展覽?都選擇了哪些作品展出?
朝戈:這次展覽呢,老作品比較多,所有作品約有80幅,包括素描、油畫,可以説囊括三十年的創作,還有一部分文字,我的創作感想等等。跟其他展覽不同的是,這個展覽是一個總結,主要是提供一個線索,從中你可以看到一個藝術家的成長、創作、情感的變化等等。另外,我認為,這些作品都是十年前、二十年前的,現在把它們放在新的歷史時空中,放在這個迅速變化的時代中,會有一個時空的差異比對。
實際上,我們能否在不斷變化的事物中找到某種恒定的事物,這是我對藝術的重要要求。我們現在面對世界在不斷地更新,比如時尚、商業等因素,我想追問人性中有沒有更穩定的價值,這個問題糾纏我幾十年。
我的藝術創作中有兩大類作品,一類是對某個瞬間的描述,就是某一時刻特有的衝動和焦慮,是片段性的敘事表現方法;還有一類是跟時間沒有那麼緊密的解釋關係的,更最求某種永恒的東西。因此,我的展覽命名為“瞬間與永恒——朝戈藝術三十年”,這是一個古老的命題,那麼我們如今怎樣看待這種關係。
這三十年是中國變化最迅速的三十年,在當今特別變奏的時代,藝術界的朋友們觀賞後感覺到什麼?實際在我的藝術觀中強調永恒,承認所有迅速變化的事物中還有不變的,我力求在這個時代中抗爭的就是這個東西,展覽就給公眾提供一種可能性,你也許能從中找到它,也許找不到。
朝戈藝術三十年
批評家楊衛在《知識分子藝術家朝戈》一文中這樣介紹:朝戈出名很早,八十年代就享譽畫壇,並一度作為冉冉升起的學院藝術的代表,躍出高墻,被各地的美術考生朝聖般供奉。而90年代,朝戈也是非常活躍的藝術家,並蜚聲國際。當時業界這樣評論他:朝戈的作品具有強烈的當代感,十分深刻的揭示了人的內部精神和強烈衝突,並具有獨特的心理敏感,畫面節奏和精神張力,關注了人文文化的發展。作品《敏感者》、《沉默的朋友》是這方面的代表作品,併為評論界公認的經典作品。然而,到了2000年以後,朝戈卻相對沉默起來,事實上,2000年,朝戈獲得了西班牙皇家美術學院的獎學金,前往歐洲研究油畫和壁畫。這次長達一年的行期,朝戈稱為“十國之行”。
雅昌藝術網:相比與90年代的藝術創作,2000年以後您的創作思想發生哪些變化?
朝戈:大家對我90年代的作品比較熟悉,那時的作品有比較強的針對性,針對社會現實特有焦慮情緒,關注價值方面的問題。90年代末就發生了變化,我當時有一種精神危機——我們的時代在迅速變化中,社會在揚棄很多重要價值,比如正直和愛,人性的膨脹、價值標準的缺失等等都對我有很大衝擊。
那麼我對西方文明進行了考察,大約花了半年多的時間,從古埃及到希臘、羅馬,法國、義大利等一條路線。西方文明作為一個旁證,容易讓我看到新鮮的東西。我希望看到更大的跨度空間裏的事物,跨越百千甚至千年的,以求解我“藝術的動與不動,好與不好”的疑問,藝術的歷史有沒有共性——人類永遠稱讚的東西?
世俗化的世界,肯定了人的本能的存在,但危險是人變得非常地貪婪現實 很多重要的東西被揚棄了,人們變得不快樂,很容易憤怒,幸福感降低等等。那麼西方之行中,使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早期的一些重要的殉道的人物,他們貧苦的環境中堅守著高尚的精神追求,這曾是人類最重要的東西,我很受震撼,我感覺到我有很大的內心動力去尋找、表達這中精神和情感,具有這種精神和情感的藝術才是能夠感動、征服人類的藝術。
考察後,我的藝術觀發生了變化,我好像又回到了80年代的感覺,畫面是安靜的永恒的,不強調片斷的。但實際上我在尋找新的針對性。一個藝術家有沒有力量提供一個新的針對性,我想的是“靜和動”,哲學上説世界是變化的,沒有永恒,但我就是要找事物某種穩定的、永遠存在的點。這是我2000年後的想法。其實我又一種思想,藝術創作可以有多個針對性,跟上一個流派,或跟前十年的藝術觀,這都是一種比較小的針對性,那麼也可以在一個大的歷史時空中找到一個獨立,尋求一個針對性,這是一種大的針對性,我認為這是非常有價值的,這就是我力求要找的。
雅昌藝術網:80年代、90年代和2000年以後,您的藝術創作一脈相乘又不斷推進,您怎樣看待這三個不同的時期內的創作情況?
朝戈:80年代在內古蒙三年的教學讓我感到自由,並開始找尋自己獨立的藝術方向。大草原的陽光、風雨形成了我內心的情感基調,因此我藝術想像的空間也是浩瀚的、寬廣的、有胸懷的。因此那時我想畫土地,畫質樸的人們的感覺,可被稱作“站在土地上的時期”。後來調回央美,北京的人文環境給了我藝術上的認可和肯定,90年代,有個大的變化,新的時代的矛盾和發展影響了藝術的創作,創作了一批表達精神焦慮的作品,衝擊了我過去田園的,安靜的現實主義風格。如果説80年代的作品中感情是內斂的,含蓄的,90年代則是將其宣泄出來了,不僅是表達動蕩生活的外貌,更多的是心理的感受,包含了一種心理分析的方式。2000年以後就是對事物的穩定性、永恒、有沒有更大的存在價值這些方面探討。
藝術應該表達人類最優秀的情感
維多利奧博物館是義大利最著名的國家博物館之一,它位於羅馬市中心,這裡經常舉辦一些世界著名藝術家的作品展覽。博物館的主體建築是義大利原來的皇宮,為了紀念在戰爭中死去的戰士,人們修建了前面的回廊和雕塑,並稱它為“祖國祭壇”。2006年《經典的重生——中國著名藝術家朝戈繪畫作品展》在這裡舉行。六十幅畫作,在維多利奧博物館展覽了半個月之久,這對於中國油畫家來説,是十分罕見的。西方的評論家這樣評價朝戈的作品——這是15世紀和20世紀的藝術結合的新的藝術表達方式。這也許正式朝戈所追求的,即具有古典的永恒之美,又能夠對現在的時代和生活表達一種人文的關懷,自然流露出這個時代的情感或痛苦。
朝戈的畫面簡潔而內斂,對生活的闡釋點到即止,而通過畫面的形式感進而尋求內在的精神氣質和美學力量。言談中,朝戈向我們表達了他對“藝術性”的思考和看法,“我希望藝術不要過多解釋社會生活,那樣的話,藝術好像被另外的目的利用了,藝術的獨立性會降低。比如西方的俄狄浦斯式的戀母和悲劇情結,當時的創作者並不是為了闡述而闡述這個情節,而是在偶然中得到的。藝術有自己的核心,藝術可以包括哲學、社會學、心理學等多方面,但這並不是藝術的本質。藝術本質還是藝術,是一種內在的力量。我認為非闡釋性更接近藝術。同樣,語言形式我希望單純、簡單,單純反而能夠包含比較鮮明的事物。比如畫面的肖像人物,看起來簡單實際上包含了非常重要的東西。我認為比闡釋複雜的故事更接近藝術。”
朝戈給我們展示了這幾年他認為比較重要的代表作,《星辰》系列和《光》系列,《星辰》力求表達穩定、永恒的東西,自然和人之間的關係,不再是早期的片斷性,不解釋片斷的情感;《光》系列中,題材是一個蒙古族的少年女孩望向遠方,女孩的臉是單純的,作品本身充滿少年的迷茫,似乎是大面積地表達對未來的不安,朝戈表示,這正是藝術家的真實的心理狀況。朝戈的人物肖像總是略顯憂鬱,帶著一種藝術家讀取人物內心世界時特有的距離和分寸感,正是人物感情的自然流露。
這時期朝戈的繪畫帶著生活和時間沉澱過的厚重的情感和智慧,在這樣的畫面中,你看不到時間感,卻看到人物內部心理的解釋,以及對世界的解釋,一切都那麼自然、永恒。在這個繪畫的過程中,藝術家不僅僅表達了畫中人物的情感,更是自我心理情感的一種再發現的過程。藝術表達的是哪層?在朝戈的畫面中,不再是眼睛看到的東西,而是心理的,精神上的。朝戈將他寬厚博大的胸懷和思想訴諸筆尖,讓藝術昇華,讓藝術有了自己的自尊,有了品質,不是頹廢的,也不是迎合西方眼光的,這就是藝術家孜孜以求的“積極的藝術”,它代表人類最優秀的情感,最重要的情感,最高級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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