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衛
多年前,我曾跟老栗聊起過中國當代藝術的批評。那時候,正是中國當代藝術出現拐點,將國際背景納入自己視野的時候。批評界也由此涌現出了一批活躍的年輕人,比如高嶺、冷林、黃篤、朱其以及皮力等等。他們以一種新的知識背景為依託,來建構自己批評的敘事方式,頻繁在各類雜誌上撰寫文章,大有一種敢叫日月換新顏、一代新人替舊人的趨勢。我和老栗的話題自然涉及到兩代批評家的承接關係,儘管只是閒扯,但其中提到的姓氏話題還是很讓人回味,以至於我到今天仍還記憶猶新。
那麼,我們聊到的姓氏與批評又是一種什麼關係呢?還是讓我來列個名單吧。先舉一個活躍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國當代藝術舞臺上的批評家名單,他們是:邵大箴、水天中、劉驍純、郎紹君、栗方舟、栗憲庭、高名潞、朱青生、范景中、鄧平祥、皮道堅、李小山、李路明、陳孝信、費大為、范廸安、王小箭、殷雙喜、侯瀚如、唐慶年、顧丞峰、楊小彥、孫振華等等;接下來我再列一個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後開始在中國當代藝術舞臺上活躍的批評家名單,諸如王林、呂澎、高嶺、冷林、黃篤、朱其、皮力、吳鴻、陳黙、余丁、趙力,包括我自己等等。將這兩個名單進行對照,我們會發現一個非常顯著的特徵,那就是活躍在八十年代的批評家大都是三個字的姓氏,而九十年代出場的批評家則基本是兩個字的名字。當然,這是籠統的歸納,不是絕對,其中也有異數。比如彭德、易英、周彥、黃專、魯虹等早在八十年代就已經出場,而尹吉男、鄒躍進、王南凕、馮博一、管鬱達等則基本是九十年代以後才進入的批評圈。但這些都是屬於個別現象,不能以群體現象歸類。就人才輩出的現象而言,八十年代的批評家似乎主要是以“三字經”為代表,而九十年代則是以“兩把菜刀鬧革命”為典型。這就是我當初跟老栗提到的姓氏與批評,是巧合也好,是玄機也罷。總之,它構成了一個迥然不同的特徵。
從這個不同點切入,我們會發現到一個更有意思的現象,那就是八十年代的批評家與九十年代的批評家,三個字與兩個字之間的差異,所包含的資訊也是截然不同。且讓我來舉幾個代表人物的例子,比如邵大箴。作為現代派美術在中國理論界的開山鼻祖,老《美術》雜誌的主編,邵大箴的名字與他的身份和形象可謂相得益彰。因為箴乃勸告之意,大箴意味著大範圍的勸告。這跟邵先生當年介紹印象派的啟蒙姿態幾乎完全一致。此外,還有栗憲庭,栗憲庭的憲與憲法有關,而庭則跟法庭相聯,不僅如此,還要立(栗),也就是説要立憲法築法庭。難怪栗憲庭當年作為老《美術》雜誌和《美術報》的一個小小編輯,卻能夠引領時代潮流,以至於後來獲得所謂“教父”的尊稱了。因為在他名字裏包含了某種倔犟的性格,以及自立為王的資訊。而後來他落戶在宋莊的農家小院,以一畝三分地為價值歸屬,似乎也是他名字中“庭”的因素在作怪。
接下來我們再來看一看高名潞,高和名疊加起來,似乎註定有一種高屋建瓴的見解,且會隨之而名聲大振。那麼潞呀?跟水有關,似乎也註定他後來飄洋過海,遠度重洋……如果據此類推,我們還能從水天中、劉驍純、賈方舟、朱青生、范廸安等人的名字中感受到他們的文化形象,以及性格、思想,乃至身份等特徵。但此處不再深究,還是讓我們回到九十年代,看一看這一時期活躍的批評人物,與前者之間的差異與不同吧。先説王林,有王者之林的意向,這跟妨間流傳的“西南王”稱謂基本吻合;再説高嶺,作為哲學背景出身的藝術批評家,高和嶺都暗含了他對中國當代藝術哲學式的俯瞰;還有冷林,的確有點不太合批評家之群,以至於後來乾脆自謀出路,在藝術市場的大森林中獨辟出了自己的蹊徑……
通過以上對照,我們會發現八十年代的批評家,就名字的氣場而言,要博大一些。這一點也基本契合了八十年代宏大敘事的特徵。而九十年代的批評家,從名字的資訊來看,多具有特立獨行的個人化色彩。這是不是與九十年代以後的多元狀態相聯繫呢?雖然不能這麼簡單地理解,但從這個角度看似乎也可以成為一個了解的門徑。記得我當年和老栗提起批評與姓氏的時候,就是從這一點入手的。不過,那時候並沒有扯出這麼多人,也沒有聊出這麼多意向,只是點到題目而已,後面部分都是我自己添油加醋的臆想,純屬憑空虛構。現在我之所以將這些虛構的意向寫成文字,主要是因為近來看了段煉先生寫的一些介紹國內批評家的文章。正是因為段煉的文章勾起了我的一些懷舊情緒,使我想起了當年從事藝術創作的時候,跟老栗等人常在一塊兒聊天情形。而今早已物是人非,我自己竟然也成了批評家,且步入到了中年。回想起曾經走過的艱辛歷程,不禁有些悵然。正所謂“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時間帶走了青春的容顏,但我也希望能夠帶走利益的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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