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沃霍爾自畫像
波普藝術是流行藝術(popular art)的簡稱,又稱新寫實主義,它代表著一種流行文化。安迪·沃霍爾是最有影響力的波普藝術家。
那一天是1987年2月22日。
關於安迪·沃霍爾(Andy Warhol),不確定的事和確定的一樣多,他是美國最廣為人知的藝術家,但只有不多的人知道他真正做過什麼。我們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他死亡的日子。
這是事隔20年後,艾未未回憶起他得知安迪·沃霍爾意外離世的那一刻的複雜感受。後來成為中國當代藝術旗幟性人物的艾未未,當時正在紐約求學,而吸引他跨越重洋來到紐約的最大理由,是安迪·沃霍爾也在那兒。
“在未來,每個人都能出名15分鐘,每個人都可能在15分鐘內出名。”安迪·沃霍爾留下了這句最著名的預言。身處網路時代的我們,會驚異地發現他先知般敏銳的洞察力。
20世紀60年代,安迪·沃霍爾開始以日常物品作為表現題材,來重新詮釋和反映美:他把那些取自大眾傳媒的圖像,如罐頭盒、可口可樂瓶子、美鈔、蒙娜麗莎像以及瑪麗蓮·夢露頭像等,作為基本元素在畫上單調、無聊地重復排列,被視為“傳達出某種冷漠、空虛、疏離的感覺,表現了當代高度發達的商業文明社會中人們內在的感情”。
1982年,這位西方前衛藝術的超級明星以一名普通海外遊客的身份,進入剛剛開放不久,對外面世界一片好奇卻所知不多的中國。跟4年前萬眾矚目地行走在北京街頭的另一位時尚大師皮爾·卡丹不同的是,沒有人注意到這個54歲的不修邊幅的外國小老頭。
短短48小時裏,他那頭蓬亂的白髮,那張瘦削冷峻的臉,與天安門、故宮、王府井、長城等典型的“中國符號”一起,留下一幅幅“到此一遊”的照片。站在天安門城樓高懸的毛主席巨幅畫像下面時,他不由感嘆道:“嘿,真大啊!”在此之前,頭頂上那位西方世界既陌生又熟悉的社會主義領袖的畫像,他曾經畫過不下400遍了。
儘管過去30年來中國整整一代前衛藝術家的創作,都受到安迪·沃霍爾不同程度的影響(時至今日,在北京798藝術區仍能處處感受到這種影響的印跡),但是,在他悄然踏足中國又悄然離開的28年之後,他那些驚世駭俗的作品,仍然沒有機會與中國普通觀眾面對面。
“這就是我此次中國之行的主要使命之一。”艾瑞克·希納(Eric C Shiner)微笑著説。
艾瑞克·希納是美國匹茲堡大學的藝術史教授,關注研究亞洲藝術多年,並以獨立策展人身份為多位中國當代藝術家在美國舉辦過作品展,自2008年8月起,他接任位於匹茲堡的世界最大私人美術館——安迪·沃霍爾美術館的藝術總監一職。2010年初,他第一次來到中國內地。
私人美術館是四力合一的機構
《中國經營報》:作為世界上最大、最著名的私人美術館,安迪·沃霍爾美術館是怎麼設立和運營的?對中國如今方興未艾的私人美術館(博物館)熱潮,又有哪些可以借鑒的經驗?
艾瑞克·希納:説到安迪·沃霍爾美術館的建立,有一個故事:1987年安迪·沃霍爾突然去世,當時他留下眾多形式的作品,除了繪畫,還有電影、錄影、攝影、裝置以及不少很難歸類的藝術作品,他有一大筆錢,以及非常大的名氣,當然也有不少爭議,當時成立了一個管理他作品和財富的基金會,想為他建一個美術館。安迪·沃霍爾主要生活在紐約,他也是在此成名的,他的作品與紐約緊密相聯,但基金會跟紐約的古根海姆、MOMA等著名美術館接觸時,人家不願接受,因為那時對安迪的藝術成就仍然褒貶不一,他也還沒像後來那樣紅遍全球,所以美術館最後落戶他的故鄉匹茲堡。
今年剛好是這家美術館建立15週年,事實證明,它給匹茲堡帶來了很多好處。大家都知道,“文化遊”是目前世界旅遊業的一種新潮流,出色的藝術品能讓人受到感染和觸動,而匹茲堡本來只是一座工業城市,現在很多人慕名而來,就是為了參觀安迪·沃霍爾的作品展覽,它為這座城市的旅遊業帶來了巨大的客流,也逐漸聚集了一些藝術家。2009年9月,匹茲堡舉行聲勢浩大的G20峰會,安迪·沃霍爾美術館入選為舉辦地點之一,美國第一夫人米歇爾·奧巴馬在此設宴款待G20成員國首腦的配偶。
一個美術館是由政府、富人、廣大公眾及藝術家4個群體合作支援、共同推動的,在北京有很多博物館和美術館,但其他的城市比如南京、武漢未必有這樣的條件,如果有一些知名藝術家把自己的作品放在家鄉來展覽,也會給那個城市帶來很多的好處。
《中國經營報》:安迪·沃霍爾是先創作跟“中國符號”有關的作品,然後才到中國來,短暫的中國之行對他産生了不少觸動。這次你也是第一次來中國內地,你覺得此行會給你對中國藝術的研究帶來什麼影響?
艾瑞克·希納:我在大學的時候就開始關注中國文化和藝術,最初是中國古代的藝術,後來是當代的,在美國也交了不少中國的藝術家朋友,他們會對我講述中國的情況,所以對中國的發展有一些了解,但真正到了這裡之後,還是感到印象深刻,不只是藝術方面,一切都很奇妙,遠遠超乎想像。比如説北京比東京或紐約更漂亮、更酷,今年5月我還要到上海去,那兒要辦世博會,我想中國不僅藝術發展非常快,社會變化也是非常快的。
我一直在關注中國當代的藝術,發現最近這些年的發展是“大爆炸式”的。在當代藝術方面,美國已經有50年曆史,而中國只走過了15年,這讓人很興奮。15年前,很多中國當代藝術家很難公開地展示作品,或者只能到國外舉辦展覽,而現在他們有足夠的空間布展了。我認為政府的寬鬆管理很明智,藝術是沒有國界的,這樣做可以表明國家的強大,以及文明水準的提高。
從藝術史的角度説,藝術品過去曾經跟皇室、跟國家的財富和力量緊密相聯,是展示這一切的形式之一。比如在亞洲,16世紀日本武士階層建立的城堡,外觀非常漂亮,除了炫耀武力外,是因為他們認為建築本身也可以展示他們的強大。在歐洲是法國大革命之後,也就是距今大約200年前左右,才産生所謂私人收藏,即民間的有錢人收羅藝術品,以不同於官方的形式收藏和展示。對中國來説也一樣,以往通過官方博物館的收藏來展示國家的實力和權威,而現在一些非營利性的私人博物館和美術館逐漸興起,説明民間財富的豐盛和社會文明的發展,政府意識到藝術的積極作用,對此予以支援和肯定,是一件好事情。時尚就是復古,潮流不斷反覆,這沒有什麼新鮮的。
藝術是國際交流的捷徑
《中國經營報》:近期安迪·沃霍爾的作品有沒有來中國展出的具體計劃?考慮到他的藝術思想和作品風格的特殊性,這個計劃會不會受到什麼阻礙?
艾瑞克·希納:我很希望幾年內能夠達成這個願望,因為安迪·沃霍爾本人對中國非常感興趣,他説過他喜歡中國文化勝過喜歡西方的文化,因為它更簡單。安迪1982年來過中國,在那之前他創作了不少帶有中國符號的作品,包括眾所週知的毛澤東畫像,他的思想和作品風格也深深影響了一批中國當代藝術家,因此我相信他的作品展能在中國觀眾中受到極大的關注和歡迎,坦率地説我此行也是帶著這個目的來的。
有什麼實際困難?沒有,政府方面我相信不會有什麼影響,我們也能找到足夠的資金來支援這件事情,但可能有部分作品,比如一些以性為主題的作品,無法在中國展出,因為中國人的文化習慣不同。我希望將來在中國的展覽能對安迪·沃霍爾的作品做一個多角度、全方位的展示,包括他童年的、大學時代的,(20世紀)60年代、70年代及80年代的作品。
《中國經營報》:大多數西方普通公眾對中國所知有限,藝術作品可能是他們了解中國的渠道之一,也會塑造他們心目中的“中國形象”,中國當代藝術家受安迪·沃霍爾的影響很深,喜歡在作品中使用社會主義革命年代“工農兵”等特殊符號,其實對我們中國人來説,這些都是過去式,並不代表中國當下的真實,會不會這些藝術作品在西方市場的流行,反而起到了強化西方公眾對中國固有偏頗印象的作用?
艾瑞克·希納:首先西方普通公眾中有相當一部分是不關心藝術的,他們要為溫飽、為工作、為家庭忙碌,根本無暇多想,他們的視野狹窄短淺,只看到眼前的事,所以藝術怎麼表現都影響不到他們,這種情況在世界各處都差不多。西方公眾有關中國的資訊,更多是通過大眾媒體得到的,比如美國人愛看CNN,裏面涉及到中國的節目半年裏可能有一兩次,每次半小時,而且大多是政治方面的報道,不會有北京大街上普通人的生活細節,這對他們中國印象的形成有更大影響。我覺得這不是藝術的錯,不是藝術所能改變的事情。
當然,很多西方人包括美國人,對中國都有一种先入為主的成見,印象中就是“共産主義、工農兵、毛澤東”這些符號,一些中國藝術家了解這一點,所以他們有的作品有意無意地迎合市場的需要,這個問題確實存在,但不僅僅是中國的藝術家會這樣。
因此我想人們要真正來到中國,親眼觀察,親身經歷。不同的人來中國,因為他們的背景和見識不同,可能效果也不一樣,比如馬可·波羅當年來中國,既向西方報道了中國的富庶繁華,同時也引起了西方對中國財富的覬覦,帶來了幾個世紀後的西方軍隊。如果有一些一知半解的人來了,回去傳達的可能就是錯誤的資訊。
因為我對中國的文化和藝術比較了解,我來到這裡,用我的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用心去思考,可以把我觀察到的盡可能接近真實的情況帶回去,介紹給那邊的觀眾,我覺得我來到這裡的心願,就像28年前安迪·沃霍爾來中國一樣,作為一名信使,讓世界更緊密,Make the world clos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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