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成世故的人做的東西就有匠氣,匠氣不由認真而來。對誰都是這些材料,實際上我們費了很大勁,如果我不這麼認真,這個東西早就挂在那兒了。我太認真,就是這塊不行,弄下來再換,等於是做了好幾遍,現在還有兩個等大的實驗品擱在那兒。因為一做起來才知道,與最早的平面設計和電腦做的效果圖是兩回事,是需要具體的試驗。一塊材料搬到這兒、搬到那兒,都是蠻重的,這一試,就會有很多的工作量。
胡:所以你就不想“湊合”。
徐:比如説什麼東西和什麼東西銜接應該是有一種邏輯關係的,應該是怎麼樣的一種節奏感,這都是重要的。是否有趣味和是否能夠調動起別人的感覺,都是要考慮得非常精密。比如塑膠管之類的,頭上要是接一個什麼鉗子就不對,必須接一個跟出水或者是出口有關係的物件,看著才舒服,才有意思,才能夠幫助調動起人們的一種“經驗節奏”。
胡:相當於你養豬的時候接觸到溫度了,接觸到它噴出的鼻息了,接觸到它的肌肉的顫動了,你要讓人一看那些細節就能看出來。
徐:它本身是一個不足為奇的物件,你給它放對了位置,它就成為一個極具語言能力的,不一般的東西。
胡:這讓我想起昨天看的一個電影,是王全安導演的《團圓》,講的是一個很陳舊的故事,就是台灣老兵,九十年代初到上海回來尋親,尋找妻子。但是這個作品非常成功,原因在哪兒?就是他把一個很陳舊的故事講得很有質感,就是有故事本身的肌理、紋路在,有的時候作品不一定真的是在意義層面,就是在質感上,你怎麼把一個東西做得有質感。
徐:特別是藝術,就是剛才你提到的那個話題,我總想,藝術家他最終的本事,還是在於你必須要把你的思想,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而且是具體的語匯表達出來。藝術家都必須是思維能力很強的人,但是有太多思維能力強的人,轉換不成一個具體的語言,説到底是用這個材料還是那個材料,還是兩個材料共同的方式來説這個事。之所以你要説的事情是別人沒有説過的,你就必須要找到一種別人沒有使用過的語言來説,因為這事是新的,是已有的語言所不及的,所以是自然帶出來的—必須獲取的—新的“説話”方式—説出這個事。這時,你才在藝術上有一種貢獻,這就是語言的貢獻。其實所有嚴肅的藝術史都是記載在藝術語言上有貢獻的人。比如説“鳳凰”的意向,這個、那個的如何深刻是沒用的。藝術核心部分的資訊,是論述、闡釋最終不能取代的,這部分資訊可能就是你説的質感,包括這塊材料和那塊材料之間的關係,製造出這件作品真正的語言和真正存在的必要性。你想用任何其他的方式,把它位移或描述下來,是徒勞的—如果它真的是藝術。我想是這麼一種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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