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未未 繪圖:李媛
判定艾未未的身份是困難的。你可以説他是名人之後——詩人父親艾青頭上的光環未必受到繆斯女神的青睞也至少是時代的産物;你也可以説他是建築設計師——成為國家體育館鳥巢的中國顧問,“艾未未”三個字一夜之間被普通中國人知曉,但是正當這個光環熠熠生輝之時他在卡塞爾文獻展的大草坪上豎起的巨大的門狀裝置卻經不起微風輕拂轟然倒塌;你可以説他是藝術家——1979年他的作品參加了第一屆“星星美展”,在2007年帶著1001名來自各地的中國人來到德國小城生活兩周,驚世駭俗地用毫無技術含量的人海戰術成就了其作品《童話》,也讓德國人民通過用不標準的普通話念出“艾未未”三個字認識了中國當代藝術,順便,其裝置作品的價格也水漲船高在同期舉行的巴塞爾藝術博覽會上飆升至500萬美元。
現在,他的身份判定正變得愈發撲朔迷離——剛剛落下帷幕的以崇尚學術著稱的“沙飛攝影獎”把“攝影創作獎”頒給了艾未未。那是不是意味著從此以後艾未未在別的領域難以建立的學術地位終於在攝影界得到了意料之外的認可?復旦大學教授顧錚這樣解釋:“1983年-1993年艾未未的私人影像記錄承載著那段日子中國人特有的真實的‘離散’之感,個人被投入另外的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他以個人史的視野切入到異文化的紐約,是個體與時代發生的對話和共振。”
“獎勵使用攝影手段持續關注社會和人類自身命運以及在推進攝影和使用圖像方面對社會産生過重大影響並取得傑出成就的個人。”這是“沙飛攝影獎”的準則補充。艾未未的攝影作品運用的是完全反攝影的語言,不講究的構圖,甚至完全無視構圖,鏡頭直接對準生存環境中出現的一切,照片如同艾未未紐約自然生活的排泄物。就像達達藝術品要給人以某種“侵犯”,乾脆連美學都忽略了。
不斷引起爭論也是反藝術的一種,達達主義的行動準則就是破壞一切。艾未未很好地利用了這一準則,據説他現在每天要接受起碼兩撥採訪,接受採訪也成為了他的“藝術”的一部分,但他的媒體經驗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其中有一個從認識到再認識的曲折過程。最初階段,對於媒體他來者不拒,不管是省報、縣報、專業報紙,統統熱情對待;進入第二個階段,他開始不接受採訪,或者説,有選擇地與媒體打交道,這樣,既能引起一定範圍內的關注度,神秘感,又能讓那些遭到拒絕的媒體仿佛有了隱秘的被虐的快感,艾未未成為媒體間競相議論的人物;第三階段,也就是現在,面對媒體的策略又重新上了一層樓,用極具殺傷力的語言挑動媒體的興奮神經,以不在乎繁瑣細節為直率的招牌。除了媒體採訪,他業餘時間就是聊天,打瞌睡。
艾未未説過:“藝術是沒有權力的,只有希望去爭取一種權力。”現在,他用自己的從達達主義中領會出的潑皮式的智慧爭取到了大眾媒體的話語權。
“有些壞主意,有些看不慣的事,有些惡毒的語言。”艾未未這樣評價自己,但是他也不在乎外界或惡毒或讚許的語言,興許,正是這些以毒攻毒或者通篇稱頌。互為矛盾的語言在彼此流轉過程中形成的民眾關注的漩渦,托起了這個身形龐大、滿臉大鬍子的北方莽漢,眾多的、不明虛實的頭銜拼貼出了他身上那件奇特的具有中國特色的皇帝的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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