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工藝美術學院三十五週年院慶時展出了一些院藏精品,其中數件明式傢具真是傑作,留給我的印像是:硬、瘦、俏。剛巧又收到香港葉承耀大夫贈我的一本明式傢具精美圖錄,都是他的藏品。我一向不注意傢具,童年家裏也無非是板床、方桌及長凳,即阿Q所説的那種長凳或條凳。翻閱葉大夫的那本圖錄,其間的板床、方桌及長凳等卻大有文章。單就説椅子吧,方方整整的造型中寄寓了弧曲的柔和,同時,依靠黃花梨之類堅硬的木質,支架骨骼瘦到極度,於是劃出了許多大大小小的空間空白,空白的體形各具特色,以白當黑,幾乎是純藝術處理。木椅子坐起來不如沙發舒適了,但其被獨立欣賞的造型價值更突出了,是雕刻,是源於適應人體組織轉折的雕刻,所以當沒有人坐的時候,是一把空椅子的時候,也具有人的機能與性靈。這是寄寓了人性的造型作品,而其風格絕異於畢加索畫的椅子。
豈止椅子,書桌、立櫃、各式架子……高高矮矮,或立或躺,都適應了人體運動或休息時的舒適感。令我想起傑克梅蒂(Giacometti),他最大限度地削去一切累贅,只保存最基本的造型筋骨,人道是存在主義,則明式傢具亦屬存在主義,是先存在主義的存在主義。
1991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