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代藝術裏,藝術家越遠越強調藝術語言的豐富性與綜合性,以材料來對藝術進行分類和研究的傳統視角逐漸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對此,章星也曾有過困惑,如陶藝與中國悠久的陶瓷傳統之間的關係如何處理?陶藝與現代雕塑之間又有什麼樣的聯繫?在章星的創作歷程中我們不難發現他曾經的糾葛和探索。從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畢業後,章星創作了一系列抽象的陶板。採用陶板的形態是出於他對中國傳統秦磚漢瓦的興趣,而採用抽象的圖案則是對當時正在影響中國畫壇的西方現代藝術的回應。這個系列的作品最終以1999年的《棲居》達到頂峰,並獲得了第九屆全國美術作品展優秀獎。類似的探索還體現在他于20世紀90年代中後期開始的陶盤創作中。正是在《棲居》獲獎的同一年,章星開始了他的人物題材的創作,這也可以看作是他陶瓷雕塑作品的開端。從抽象藝術重又回到寫實題材,在很多人眼裏似乎是一種“倒轉”,因為更多的藝術家是從寫實走向抽象的。但是在章星這裡,這種倒轉是他探索屬於自身的藝術語言的關鍵一步。抽象藝術不是藝術發展惟一的和必經的方向,內心情感的真實流露才是藝術追求的境界。
用現代雕塑的語言進行塑造,通過人物來表達自己的狀態、心性和觀念,同時強調陶瓷語言本身所具有的獨特美感,章星就是用這樣的理念來創作他的陶瓷雕塑作品的。章星的陶瓷雕塑可以大致分為人物和人體兩類。人物系列包括《坐忘》、《至道》、《老人》和《藏女》等,人物多處於一種冥想和沉思的狀態。以《至道》為例,表現了一位藏族的僧侶,厚重的衣袍保留了陶泥捏塑的痕跡和接合縫隙,相對寫實的頭部也採用了同樣的手法,作品在氧化氣氛中燒成,色彩質樸渾厚,突出了陶土在濕潤時的柔韌和燒成後所具有的裂性之間的反差。而《坐忘》則略施薄釉,造成了肌膚的細膩與服裝的粗糙之間的對比。在人物系列中,服裝實際上昭示了人物的身份,無形中帶有了敘事的特徵,因此作者需要思考人物身份與神態之間的和諧。在人體系列中,章星獲得了更大的自由。這些裸體的男女沒有絲毫矯飾和做作,完全成了某種狀態的載體。《傷》、《盼》和《咏》是章星人體系列中較早的作品,其中捏塑的痕跡顯示出他對雕塑語言的探索,相對而言,對陶瓷語言的強調尚不明顯。人物的表情充滿迷茫和企望,似乎暗合了章星在這個探索過程中的焦慮狀態。在《合韻》、《平懷》這樣的作品裏,章星對雕塑與陶瓷語言的把握顯得更加自信和成熟。《合韻》中的女人體似乎飄浮在空氣中,讓人想起法國雕塑家馬約爾創作的《空氣》,人物臉上淡然的表情似乎正在享受這種失重的狀態。除了人物的手、腳和面部,章星故意在手臂、軀乾等部位留下了捏塑的痕跡和空洞,以及陶泥乾裂後的細紋。章星正是通過強調陶土的特性、不同燒成氣氛的特殊效果來豐富雕塑創作的語言,從而使他的作品具有獨特的風格特徵和魅力。
章星通過“熔”與“融”的手法來傳達他獨特的內心感受,記錄他所追求的心靈狀態。熟悉章星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位樸實而充滿真趣的人。樸實讓他執著而無虛飾,有真趣則讓他善於捕捉稍縱即逝的狀態。當然,今天作品很可能成為章星一生創作中的一個片段,相信他會用畢生的追求為我們呈現更加精彩的作品。
文/ 張敢
2011年7月7日于清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