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4日,在英國有著92年曆史的老牌唱片連鎖店巨頭HMV由於未能找到資金贊助,已決定申請破産。消息一齣,一片唏噓。1月24日,又傳來喜訊:專門幫助企業重組的美國投資集團Hilco已經購買HMV欠下的債務,取得了對HMV的實際控制權。HMV在易主之後將免於破産。不管破産與否,唱片近年來的窘境帶來的唱片零售業的崩塌已成為趨勢,數字音樂的衝擊和創作枯竭,甚至是人們消費觀念的變遷,也加速著傳統唱片零售業的消散。
國內多年以來音樂市場非健康的生存鏈條,也同樣在擠壓著唱片店的空間,倒閉、關門、改行、銷聲匿跡,在唱片這個圈子裏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是,總有那麼一群人心懷夢想……
“退休之前不打算做別的了!”
北京地安門西大街上,有這麼一個門臉兒,叫做福聲唱片,門臉雖不大,卻已歷10年光陰。老闆王卓輝曾經是個廚子,但是這絲毫不影響他對音樂的熱愛和堅持。1992年,王卓輝一個月掙三四百塊,卻花70元買下了人生中第一張專輯。掙得不多,卻愛上音樂,直到2002年,他放下大勺拿起自己心愛的CD,做起了唱片的營生。
“HMV倒閉對我其實沒什麼影響,在國外實體唱片著實繁榮了很久,但是在國內,我認為實體唱片從來就沒有繁榮過。”老王一張嘴便語出驚人,“想當年西四到新街口豁口有多少唱片店,但是90%賣的都是盜版貨。那年月,盜版唱片店比公共廁所都多,但是這不能叫繁榮。”
開唱片店,不僅僅是為了賣錢,更多的時候老王也是在尋找一種認可。“現在都是回頭客,雖然網路很發達,但是對於唱片的需求還是有的,唱片店的紛紛倒閉在我看來更多的是和銷售模式的變化有關係,大家更願意在網路上來消費産品,所以面對昂貴的租金和人工成本,國內許多唱片店就這麼倒了。當然,網上非法下載也是原因之一,但並不是主因。”面對同行們紛紛轉行,老王有著自己的看法,他在網上開了網店,大概有四成的貨品是通過網路來銷售的。
但不得不説,唱片銷量的確是在下降,老王説,很多年前,一張唱片賣到30多元已經很貴了,大部分在15元至30元,但這些年唱片的價格一高再高,動輒80元甚至上百元的唱片已經不再是少數。正是因為唱片單價提高了,青年人的消費能力有限,購買方式比較多樣,所以來唱片店選購唱片的多數是30歲至40歲的中年人,這部分群體對唱片有一些情結,也可以承受唱片價格的上漲。
前年,老王把福聲唱片的分店開在了藝術氣息濃厚的798藝術區,面對當下同行紛紛改行,老王卻開了第二家店。他是這麼盤算的:“北京798藝術區有一些很新潮的事物,大家聚集在這裡,年輕人也喜歡過來轉,在這裡開店能更方便地掌握大家對音樂産品的反饋,更好地把握市場。”
“尖兒貨”(北京話指“好東西”)還是有很大的需求,像卡帶和黑膠唱片退出主流市場很久了,但是它們依然在收藏界有著很大的升值空間,所以這部分商品也成了今後經營的一個方向,但老王認為,這也只是擴展銷售的一部分,畢竟還是小眾化,但是既然消費者有需求,老王也樂意為這部分人服務。
老王説做唱片店和街邊開超市完全不一樣,不是你上貨大家來選擇,對産品的把握和內容格調的控制是逐漸形成自己風格的一個關鍵。自己對於音樂必須喜歡,光為了掙錢,肯定是做不好的。
老王很樂觀,他認為未來的實體銷售前景還是可觀的,隨著人們版權意識的提高,網站免費下載也將成為歷史,實體唱片行業的銷售仍將以其應有的方式發展。“既然是我喜歡的東西,就一定要做好。我在退休之前不打算做別的了,這是我的一個夢想,我會努力完成。”老王説。
“唱片行業不會恢復到曾經的虛假繁榮,但是隨著音樂人水準的提高、受眾欣賞能力的增長,實體唱片店在文化發展過程中還是可以起到它的作用的,尤其是像北京這樣文化氣息濃厚的城市,有特色的唱片店沒準也會為北京特色的文化添彩。”
老王不僅思考自己店舖未來的發展,他還覺得中國的原創音樂水準也需要繼續提高。與主流相比,獨立音樂可能不會以銷量取勝,也沒有體面的唱片慶功會,更多時候更像是一種證明,或是一種自我盤點,抑或是一種自我認可。有時他們會花更多的時間來做一張專輯,沒有市場的考慮,可以不顧及時間和場合地去做一些純粹的音樂。福聲唱片這樣的地方就給了獨立音樂一個平臺,不僅僅是流通方面的意義,重要的是一種堅持。只有不斷地推廣好作品、推出有風格的歌手和有特點的聲音,唱片行業才能良性發展,唱片才會有好的銷售,如果倒退回曾經的狀態,那麼唱片店的存在將毫無文化意義。
“會調整,但絕不關門!”
2004年,展旭在後海的小衚同裏開了一家名為“搖籃”的工作室,店舖不大,卻處處充滿了他個人的痕跡,這是展旭的工作室,也是他個人作品展示的基地。
“那會兒有很多設計圈攝影圈LOMO一族經常過來玩,LOMOCHINA網站那些朋友每週來此聚會,一來就是一大幫人,把衚同佔得滿滿的,很自由、很熱鬧,有點回歸到小時候的感覺。他們有時覺著店裏放的音樂好聽,就會跟我買一張,漸漸地搖籃被認成唱片店了。”而展旭也安於這個狀態,這也是對他本人設計的一個鼓勵。
“音樂和設計分不開,一些唱片的封面設計創意對我的設計有非常大的幫助,我會有意識地把自己的設計風格融進去,比如卡片、海報、紀唸唱片,我覺得好的音樂跟設計是分不開的。”展旭時刻不忘自己對設計的體會。
多年來訪客中不乏何勇、丁武這樣的老資格音樂人,同時也有像刺猬樂隊、鐘立風這樣近些年來的獨立歌者。當然,像何晴、周迅這些大齡文藝女青年也成為搖籃的常客。
起初,店舖銷售並不樂觀,但是展旭愣是靠著自己設計的本事扛下來,做些書法作品,設計一些專輯的封面,灌制一些有自己風格的音樂作品,幫朋友做一些設計的策劃案,維持這個小店的運營。可如今隨著盜版市場、非法下載越來越猖獗,生意可謂是滑落到最低谷。面對這樣的情況,展旭有些無奈:“這我沒有辦法挽救,但是做了10年了,音樂已經和生活融為一體,現在更多地把重心轉向獨立原創音樂推廣的環節上了。”
“我會調整,但絕不會關門。”展旭很堅決,“唱片店未來是不容樂觀的,但是我覺得實體唱片肯定會存在的,因為還有許許多多的真正熱愛音樂的人。未來的經營模式是獨立音樂與設計産品相融合,更多的個性色彩,至於賺多賺少,已經不是重點了。”
“從沒想過賣盜版, 那是褻瀆音樂!”
與福聲或是搖籃比,藍線唱片店的命運更加曲折,開店20年來,先後6次搬家,老闆傅雄從東四到地安門,從地安門到新街口,再到西四、鼓樓,直到今天在北太平莊落腳,這個曾經叫“東四花店唱片店”的小舖子,終於算是紮下了根。
最早在東四的一家花店,傅雄租下了半間屋子,靠自己打的木頭架子開了張。當初生意可以用火爆來形容,如今一月的銷售量,也許就是當初一週數量的一半。
當初,為了找到一些國際化的産品,傅雄覺得香港唱片主要偏英式搖滾,和內地歌迷的口味有偏差,於是決定直接聯繫國外的獨立音樂廠牌。在那個網際網路不發達的年代,他硬是憑著蹩腳的英語,通過電話、傳真,與國外唱片公司建立了聯繫。
但是這些年,新型的音樂消費模式使得唱片成為即將被淘汰的産品,一個播放器甚至可以容納幾千首歌,對於傳統唱片零售行業帶來的打擊是致命的。“假如曾經一個歌手出一張專輯能賣出1000張,如今賣掉200張就算是很不錯了,有的專輯銷售量都不過20張,這種變化遠不是下滑那麼簡單,應該説是‘墜機’。那你説這行還能幹麼?”回想起當年樂迷們排隊買唱片的火爆景象,傅雄唏噓不已。
當年大家做唱片,不少人賣盜版發了家,傅雄説自己從來沒想過賣盜版,因為那是對音樂的褻瀆,音樂這個行業應該得到更多的尊重和支援。
接下去應該怎麼幹?傅雄認為,專業化是一條光明的道路,隨著消費模式的變遷、分眾模式的凸顯,作為唱片店,就要做到比歌迷還專業,類別清晰,並且做到貨源更新速度快、覆蓋面積廣。同時在一些領域,如金屬、搖滾、民謠這些獨特風格下再加以細分,這是買方市場所導致的必要調整。
很多消費者當年看上了一張專輯,卻囊中羞澀,來到店裏尋找兒時的回憶。作為唱片店,也有義務幫助他們。很多消費者和傅雄成了朋友,由於開了12年的唱片行,傅雄因此認識了幾乎所有北京搖滾音樂人及樂評人。
現在,藍線每週仍會固定更新貨品,據説這些都是傅雄親自挑選然後郵寄而來的正版唱片。雖然價格相對不菲,對忠實粉絲而言,藍線也是購得稱心唱片的首選地。圈子裏流傳,每週六是傅雄上貨的日子,也是大家去淘碟的日子。
唱片店一番採訪下來,在霧霾的冬日裏,沒有唱片經營者的大吐苦水,感受到的是滿滿的正能量。唱片店老闆們苦澀的笑容背後是他們堅定的夢想和可貴的堅守,正是緣于這份堅守,人們和音樂從未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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