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10日,奧巴馬在白宮舉行紀念美國人權運動音樂會,鮑勃·迪倫獻唱《時代變了》
2007年,鮑勃·迪倫在開姆尼茨美術館第一次舉辦個人畫展
1965年1月22日,鮑勃·迪倫在紐約
鮑勃-迪倫這些年
文/章元佳
即將跨過70歲人生門檻的鮑勃·迪倫終於要來中國了!
去年因為種種原因,迪倫的中國行在演出前數天取消。這次對於首度來華,鮑勃·迪倫非常興奮,並通過主辦方表示,“這將是個獨一無二的演出,集簡單與虛幻于一身,我將以最輕鬆的心情為大家帶來精彩的表演。”
而主辦方也別出心裁地把鮑勃·迪倫第一次登臺演出的日期,1961年4月11日,定為此次中國演出的VIP票價1961.411元,作為紀念。
1961年,相對於人的一生來説,是一個如此遙遠的年份,那也是鮑勃·迪倫開始紅得發紫的時候,距今半個世紀。最偉大的文化符號、民謠搖滾教父、反戰英雄、音樂界傳奇……對於這樣一位傳奇人物,人們給予了很多標簽。
但是,鮑勃·迪倫説這些標簽“沒有一個是靠譜的”,他公然不屑。而對主流文化,他也很警惕,認為是“騙人的把戲”。正如他的成名曲《答案在空中飄揚》,他一直沒有停下步伐。對於中國樂迷來説,他像一個傳説一樣存在著,現在他要來了,這些年他隨著風中的答案,飄蕩到了何處,我們試圖走近。
永遠非主流
2010年2月10日,美國總統奧巴馬攜夫人米歇爾在白宮舉行了一場紀念美國人權運動的音樂會,也邀請鮑勃·迪倫來獻唱《時代變了》。不過,鮑勃·迪倫依然很特立獨行,非但不參加排練,就連音樂會當天和總統夫婦媒體拍照環節都絲毫不感興趣。
奧巴馬説兩人僅有的互動就是禮節性的握手和迪倫離開時報以的一個笑容。“如果他做些別的什麼,那他就不是鮑勃·迪倫了。”
奧巴馬很買“非主流迪倫” 的賬,是他的忠實“粉絲”。在一次採訪中,奧巴馬告訴《滾石》雜誌的聯合創始人Jann Wenner ,迪倫的歌是自己iPod上播放率極高的歌曲。他説:“和新潮音樂相比,我似乎更鍾情于小時候聽過的那些歌曲,鮑勃·迪倫、滾石、邁爾士·戴維斯。這些都是經久不衰、百聽不厭的。”
除了奧巴馬,美國前總統克林頓也十分欣賞迪倫。1997年,在肯尼迪表演藝術中心為他頒發表演藝術獎典禮時,克林頓任命其為肯尼迪中心榮譽會員,並稱讚迪倫作出“激發國家良心的貢獻”。
1961年,一個剛二十齣頭的青澀小夥決定輟學,踏上前往自由之都紐約的旅程,他要去找美國“民謠之父”伍迪·蓋斯瑞。這個不經世事的明尼蘇達人,就是鮑勃·迪倫。
被傳奇製作人約翰·哈曼德發掘後,1962年,迪倫的首張專輯《鮑勃·迪倫》出世。整張專輯帶有濃厚的蓋式民謠氣息,他憑藉有如“砂紙一樣的嗓音”而一舉成名。其中的《答案在空中飄揚》和《大雨將至》成為反戰運動的主題歌,專輯在各方評論界也獲得一致讚譽。
1964年1月,在民權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髮表《我有一個夢想》演講後的四個月,迪倫發行了新專輯《時代變了》,裏面有更多呼籲民權運動的歌曲,讓這張專輯瞬間成為時代最壯闊的政治宣言,而專輯封面緊蹙雙眉的憤怒神情,也成為那個時代最鮮明的臉孔。
在這張專輯中,迪倫借助音樂表達自我,吸引了很多人,也讓年輕人覺得唱出了他們的所感所想。迪倫一躍成為超級巨星,沒有人會懷疑,60年代反叛力量的代表,一個體現著非主流青年理想主義的代言人正應運而生。
直到現在,迪倫仍然認為自己上世紀60年代的那些抗議歌曲是在當時特殊的環境下寫就的,而那些環境不可能複製。他説:“要寫出這些歌,你必須具有支配精神的力量。我已經做過一次,而一次已經夠了。對我來説,我出現在了合適的時間,而且我也非常理解自己所處的時代。假如我現在出道的話,很難想像靈感會從何而來,因為你必須呼吸著合適的空氣去發揮創意。”
對於音樂,迪倫有自己獨特的哲學態度。“我的音樂絕不輕鬆。它們並不友好或者成熟、甜美。它們可不會溫柔地靠岸。我猜你可以説它不商業。不僅如此,我的風格不合規則,無法被電臺簡單地分類。而這些歌曲,對我來説,比輕鬆的娛樂要重要得多。它們是我的感受器,指引我進入某種與現實不同的意識中,某個不同的境界中,某種自由的境界。”作為和迪倫接觸最多的演出顧問,比爾·格雷漢姆經常會説:“鮑勃並不是你們印象中的那種民謠歌手。”
1965年,迪倫完成英國巡迴演出之後,開始迷戀英倫搖滾的節奏,從此走上“民謠搖滾”這種全新樂風。迪倫的專輯《重返61號公路》發行,大獲好評,其中的《像一塊滾石》標誌著他正式邁入了搖滾創作階段,雖然當時其公開放棄純民謠的舉動激怒了歌迷,迪倫仍然不顧一切聲音,我行我素,繼續民謠搖滾樂的創作。
多年以後,這首歌被權威音樂雜誌《滾石》選為“歷史上最偉大的500首歌曲”第一名,而甲殼蟲樂隊、埃裏克·克萊普頓等人也都稱自己從迪倫的作品中受益匪淺。迪倫的朋友帕蒂·史密斯説:“永遠都不會忘記第一次聽到這首歌的情形,它陪伴我度過青年時光。”
迪倫是一個獨具個性的人,對主流追求絲毫不感興趣,對於任何道貌岸然的東西保持著警惕心。他説,“我只是覺得主流文化很落後,是個騙人的把戲。它就像窗外那堅固的冰霜,你不得不穿著笨重的鞋子走在上面。”無論是出席格萊美或是參加義賣唱片《天下一家》時,迪倫“幾乎總是以一些孤僻不合群、不情不願的行為而大煞風景。”小説家喬納森·勒瑟姆説,“他永遠都不是主流。”
“我做任何事情唯一的原因就是我喜歡做。如果別人能理解這點的話,那當然很好;但如果他們不能理解,那也沒什麼。我覺得我可能在一百年後才會被真正理解。我做過的和我正在做的,都是其他人都沒有做過的。”迪倫説。
搖滾民謠的遺跡
2007年,鮑勃·迪倫憑藉“對流行音樂和美國文化的深遠影響,尤其是其充滿感情、極富詩意的作品”,獲得普利策委員會授予的特別榮譽獎。
委員會執行官西格·吉斯勒表示:“我們可沒有在某個下午隨便找找,然後就説‘為什麼不把這個獎給迪倫呢?’我們要縱觀過去,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和努力,來找出誰才是最受之無愧的人。”
當年就是因為崇拜迪倫·托馬斯的詩歌,才把自己的原名羅伯特·艾倫·齊默爾曼改為羅伯特·迪倫,後來索性就叫鮑勃·迪倫,可見迪倫對於詩歌的熱愛程度。
迪倫的歌曲越聽越有味道,歌詞的力量舉足輕重。天馬行空,內容博大精深。很多樂評人都認為迪倫個人的最大成就,莫過於以詩歌般的筆法揮灑出時而諷喻憤慨、時而表達個人喜悅卻又發人深醒的詞句,為通俗音樂創造了全新的語言,開闢了更為寬廣的道路。
“在我看來,我寫的任何一首歌都不會過時。”他説,“無論它們是關於什麼話題的,承載的是那些我永遠找不到答案的東西。就像《瑪吉的農場》這樣的歌,我在寫這首歌的時候有感覺,而且我也很確定這種感覺永遠不會消失。”仿佛他用左手寫著象徵主義的詩歌,將時代的事件、場景、心態統統化作富有藝術魅力的隱喻;右手則譜出動人心魄的音樂,為他的詩歌注入了更激蕩人心的情感。
2003年,鮑勃·迪倫歷時三年在手動打字機上一鍵一鍵敲出來的回憶錄《像一塊滾石》出版,最終將他詩人和散文家的情懷錶露無遺。該書進入《紐約時報》最佳暢銷書榜單長達19周之久,還被全球數十家著名媒體評選為“年度最佳圖書”。他也是唯一一位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提名的歌手。
在書中,他對自己被無限擴大為抗議、民權、嬉皮等60年代運動代言人表示不認同,甚至嘲諷。他是這麼解讀自己的身份的,“無論我到哪,我都是一個60年代的遊吟詩人,一個搖滾民謠的遺跡,一個從逝去時代過來的詞語的匠人。我處在被文化遺忘的無底深淵之中。”
畫家迪倫
1966年7月29日,鮑勃·迪倫在紐約住處附近被摩托車撞倒,腦震蕩、失憶甚至中度癱瘓,不得不暫時退出樂壇,借此機會隱居鄉村。這成為他音樂創作的拐點,也讓他與繪畫結下不解之緣。
在漫長的休養期間,迪倫卻沒有停止表達,他開始學習畫畫。在自傳《像一塊滾石》中,迪倫寫道,“我該畫點什麼呢?就從任何我手邊的東西開始。我坐到桌邊,拿出一支筆一張紙,畫了一個十字架、一朵玫瑰、鉛筆、小刀……完全忘記了時間。感覺自己繪畫時,能將秩序賦予週遭的混沌。”
畫家Norman Raeben曾在上世紀70年代對他的繪畫給予很大的指導。迪倫説:“Raeben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是他激發了自己重拾作曲的能力。”他後來也為自己專輯畫過封面。迪倫繪畫,如同他唱歌時的角色,永遠從邊緣凝視中心,仿佛身邊所有的一切只是偶然撞進他所在的時空。
2005年,他在繪畫方面的造詣被德國開姆尼茨美術館負責人英格麗德·莫辛格發現。在紐約出差時,莫辛格無意間在一家古籍書店發現了幾張迪倫畫的素描,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當時,莫辛格對這位早已聲名遠揚的搖滾明星卻知之甚少,於是找來迪倫1965年的《地下鄉愁藍調》反覆聆聽。“歌詞充滿想像,能寫出這樣歌詞的人一定懂得畫畫。” 莫辛格當下決定聯繫迪倫辦畫展。
讓人意外的是,迪倫居然爽快地答應了。在為展覽而寫的文案中,迪倫甚至感恩地表示:“聽説英格麗德女士對我的畫作有興趣,我激動萬分。如果人們對這些作品不感興趣,那麼我也不知道怎麼處理它們了。”
莫辛格無疑給了迪倫將數年前創作的作品呈現出來的動力。2007年,發表過近50張唱片、開過無數場演唱會的鮑勃·迪倫在開姆尼茨美術館第一次舉辦個人畫展,展出從1989年到1992年間迪倫在全球舉辦“永不停止的巡演”時用畫筆記錄下的所見所聞。巡演期間,他用素描、炭筆畫的方式記錄了冷寂的自然風景、旅館的房間和蕭瑟大街上的人,起名“憔悴的空白系列”。
迪倫的畫作畫面簡單、乾淨,色彩明麗、豐富,幾筆粗線條勾勒出空間的變幻,看似平凡的景象,卻透露迪倫對待藝術的態度。登錄他的美術作品的官方網站,你幾乎不敢相信這位搖滾樂先驅竟然還有這般美術造詣。“偉大的繪畫在人們常往之處。”迪倫曾經説,“想想,如果人們每日用餐時都能看到一幅畢加索,那將會多麼美好。”
畫展吸引著好奇的藝術愛好者和迪倫的歌迷遠道而來。在四個月的展出時間裏,開姆尼茨美術館似乎從未接待過這麼多人,共同見證這位搖滾巨星鮮為人知的美術才華。
策展人克斯廷·德雷克塞爾説:“也許這些作品在技巧上還稍欠火候,但如同唱歌一樣,迪倫在繪畫創作上,也是全身心地投入的。”德國評論家們更是不吝惜溢美之詞:“即使鮑勃從未唱過一句,寫過一行,正在展出的這些繪畫也值得一看。”
迷途之家
半個世紀前,鮑勃·迪倫發表了自己的第一張專輯,如今,他仍有新作不斷問世,外加永無休止地在全球巡演。其實迪倫是最有資格談懷舊的人,但他卻堅決地選擇説:別回頭!
唯獨有一次例外。2005年,受導演馬丁·斯科塞斯的邀請,他決定出演自己的傳記影片《迷途之家》,反映1963年至1966年間輝煌的音樂生涯。自1985年出現在電視節目《20/20》裏之後,迪倫從未接受過任何形式的錄影採訪,而他也從未廣泛深入地談過自己的早期生涯,這部紀錄片可以説是他的第一次。
而鮑勃·迪倫在進入千禧年後,歷時5年炮製的首張錄音室專輯《摩登時代》在2006年8月底一經發行,就在美國以19萬2千張的單周銷量包攬Billboard 200專輯榜冠軍,成為其近三十年來的首張冠軍專輯。還獲得《滾石》雜誌頒發的“2006年度最佳專輯”與“最佳單曲”。雜誌編輯毫不吝惜地給出五星滿分,評價道:“迪倫自從1968年的專輯《John Wesley Harding》之後就沒有如此‘活潑’過”。
哪怕已接近古稀之齡,“退休”一詞仍然不在迪倫的字典裏。在上個月舉行的第53屆格萊美頒獎典禮上,他還率領一批年輕樂手錶演“向民謠致敬”節目,雖然《華爾街日報》以調侃的語氣抱怨著老迪倫乾枯的嗓音,但老當益壯的他舞臺魅力仍然不減。
他大可不必再為掙錢操心,但繼續創作的動力卻一直存在。“對我來講,創作並不是一件多榮耀的事情,”迪倫説道,“到處露臉和人們的歡呼對我來説都不重要。我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麼想。做事本身才是最重要的。我做任何事情唯一的原因就是我喜歡做。”
在影片《迷途之家》的開頭,迪倫説,“我出生的地方離我最終想去的地方很遠,可惜我不記得那個地方在哪了,所以我這一輩子一直在尋找那個屬於我的家。”而在影片的結尾,被無休止的巡演折磨得筋疲力盡的迪倫説,“我哪兒也不想去了,我想回家。”
寫著詩、唱著歌、談著琴、畫著畫,對鮑勃·迪倫而言,一生就似一場旅程,唯有出發才能走在回家的路上,就像他當時毅然離家出走前往紐約,抑或是現在帶著皺紋和樂迷青蔥歲月的回憶來到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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