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自己的音樂爆發,馬條等了十年。
馬條生於新疆克拉瑪依,一座以石油著稱的城市。年輕的馬條就在油田裏幹活,直到有一天他覺得該換一種新的生活方式去活著,就背起了吉他,上路了。剛出了新專輯《你找錯了地方》的馬條毫不掩飾自己對“成名”這件事的渴望。事實上,他早就該成名了:1999年,他簽約華納唱片錄製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張專輯《傻女孩》。他説因為一起打架事件,這張專輯胎死腹中,失去了出版的機會。
直到2007年,馬條簽約了十三月唱片,第一張專輯才得以面世。雖然成名路是坎坷的,但沒有人會忽視馬條的才氣。第二張專輯《你找錯了地方》裏有對城市生活和精英階層的批判,也有悵然若失和深情款款,在音樂上又給民謠多了更廣闊的外延。有人説馬條是“一頭誤入城市的狼”,但在他的音樂裏顯然有比狼性更多的細膩和智慧。
【個性張揚】 要像狼,不能像羊
新京報:我覺得你的新專輯《你找錯了地方》裏好多歌詞都有一種中産階級的趣味,比如對城市的批判;還有情歌裏挺細膩的東西。但別人評價你會用“狼性”二字去形容,感覺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狀態。
馬條:這個我倒不覺得,我覺得我的人和我的歌是一樣的。你聽我的歌就能知道這個人心裏在想什麼,這個人性格怎麼樣,這個人的為人處事,這個人的審美都在我的音樂裏。你説狼性,我覺得狼性不是打架生事和野蠻,狼性就是像姜文《讓子彈飛》裏那樣的,睿智、聰明,而且善良,存在著打抱不平的成分。我昨天寫了一個《讓子彈飛》的影評,寫的讓一個個體強大的子彈慢慢飛吧,去把我們中國人身上這種麻木不仁、無信仰、盲從等等這些缺點全部給它一一擊破吧。
新京報:感覺你的《陽光下的向日葵》裏也是對普羅大眾的一種隱喻。
馬條:對,其實《陽光下的向日葵》和《讓子彈飛》裏的精神挺像的。芒克(詩人,《陽光下的向日葵》詞作者)這個人是這樣的:我不管你怎麼樣,我就是那棵向日葵,不管你怎麼著我,你無法抑制我的生長慾望,對自由的渴望,我就往上走,我不管你把我怎麼著。他這種精神太好了,我覺得每一個國人,他們個體強大之後,這個民族國家才可能強大。
新京報:所以你對中國人性格中這種謹小慎微的東西是很反感的?
馬條:特別討厭,瞻前顧後,麻木不仁。
【時不我待】我想做思想領袖
新京報:聽説你特別早的時候錄過一張現在沒有出過的專輯?
馬條:對,那張唱片錄了11首歌,叫《傻女孩》。裏邊有《愛情調侃的方式》《傻女孩》《高手》《拼湊的日子》好歌太多了,而且很超前。
新京報:你説超前是指什麼?
馬條:如果説你現在聽唐朝的第一張專輯還很棒的話,那你一定會喜歡我那張專輯。我那時候那個水準和唐朝那張差不多的。
新京報:你是説音樂上還是?
馬條:音樂上,個人意識思想上,表現方式上都是那樣的,色彩上都是那樣的,挺頹廢的。
新京報:聽你説,感覺那時候的歌反映一種年輕人的狀態,現在我聽這張專輯是會有一些中年危機在,比如《奔四》,是你生活中很切實的感覺嗎?
馬條:對。現在年紀大了嘛,想法確實也不一樣了,好多東西那個韌勁已經磨沒了。以前看見街上有不公平的事會管,現在懶得管了。這個狀態其實是不對的,但是沒有辦法,被社會磨得平平的,磨得圓圓的。
新京報:你現在沒有成家,你的中年危機和別人肯定還是不一樣。
馬條:我的中年危機就是我思想上的這種倒退。
新京報:你自己順其自然還是希望自己會有一些改善?
馬條:還是希望能改善的,因為人不可能脫離這些東西,包括我做音樂。我跟你説句實話,我不想成名那是吹牛,肯定想成名,但是這個成名我現在越來越渴望,因為我們這樣的人成名了會對大眾,會對一些人的思想起到一個救贖的作用。
新京報:你對成為思想領袖這件事有特別的渴望吧?
馬條:對。退一步講,我渴望引領這些人,渴望領導他們的思想,讓他們變得更牛一點。
新京報:那你現在最大的理想是什麼呢?
馬條: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把音樂做好,然後慢慢地讓更多更多的人去接受我。這樣的話我覺得那些接受我的人,他們就慢慢地也會提高自己。
【功名利祿】再不出來沒天道
新京報:你對現在很流行的“前搖滾歌手”怎麼看?譬如許巍和汪峰?
馬條:拿許巍來説吧。許巍倒也沒有説刻意地迎合市場,他是一個非常努力,非常勤奮的人,他不停地一張一張地做,他沒有理由不出來。汪峰也是。除了勤奮,他們出道也早,必然會有一個突破口,就能出來。我堅信我馬條做第五張唱片的時候,我要是再不出來的話,那就沒有天道了。
新京報:你所謂的“出來”是怎麼樣?
馬條:所謂出來就是被更多的人接受嘛。我特別堅信還是有一幫有審美、有良心的人在聽我們的東西,只不過這個受眾的面有點窄,隨著我們一張一張地往下做,這個面慢慢就會擴大,自然就出來了。
新京報:説到汪峰,《飛得更高》肯定不是他自己最喜歡的,但是確實受眾面是最廣的,你覺得這種情況對於已經“出來”的歌手來説是一種無奈嗎?
馬條:我覺得汪峰挺善良的,他照顧到了那些在工地上打工的人,一些生活無聊的保安,他覺得應該為這些人寫一首歌,所以他寫了《飛得更高》。
新京報:那你會不會寫這樣的歌?
馬條:我不會這樣的,我不會照顧這些人。我覺得我的東西是藝術品,我只照顧那些懂藝術的人,尖端的,我不會去照顧那些百無聊賴的人,沒事把我的東西聽一下扔掉,扔到一邊也不去思考,這種是我不希望看到的。我覺得他們聽馬條的東西,應該是聽完以後會去思考,去自省,去反問自己,“為什麼我沒有做到他説的這個東西?”我覺得應該是這樣的,應該有一個社會責任感在裏面。
新京報:其實我覺得你的音樂裏有一些特別具有流行性的元素,比如上一張專輯的《封鎖線》《寂寞有多長》,還有這張專輯裏的《奔四》,都是那種特別細膩的情歌。
馬條:是,其實它就是特別好的流行歌。這張唱片我可以這麼説,這是流行音樂這麼多年來最好的一張唱片,它就是流行音樂,但是它是最牛的那種流行音樂,因為它裏邊很有藝術家的個性,非常強烈的個人符號在裏邊。我不知道它未來一兩年內會不會真的流行起來,不好説。但是我目前對它的期望是非常大的,我希望它能夠流行起來。
【庸常生活】養孩子要有勇氣
新京報: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年沒有從克拉瑪依出來,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馬條:我想過,如果當年沒出來,我現在是當地一個天天想著跟領導拉關係的人。特別可怕,然後工作,然後趨炎附勢,溜須拍馬這一套,肯定是這樣的。
新京報:你現在對於“務實”和“務虛”的看法和年輕的時候有沒有不一樣?
馬條:我現在還是這樣,你看我住的房子,我自己買的房子很小,我開的車也很小,我覺得我已經很不錯了,我活得已經很好了。
新京報:有沒有想過成家生孩子,過普通人的生活?
馬條:這個我倒沒有想過,我覺得成家生孩子不普通。你要敢成家敢生孩子,要有很大很大的勇氣才行。
新京報:你跟別人想得剛好相反。
馬條:我不敢去輕易結婚生孩子。你知道我們不會像那種農村的一些人一樣,他到了一定年齡就要結婚生孩子,繁衍他的下一代。我們是對一個生命極其尊重的,如果我不能給予他特別特別好的環境和狀態的話,我絕對不會要孩子。而且我想如果我有孩子的話,我絕對不會送到學校讓他讀書,我就自己養,他絕對是一個特別棒的孩子。我把他所有的潛能都開發出來,我不會把他扔到大街上,以後跟這些人一樣,走到街上麻木不仁,整個就是蕓蕓眾生。
新京報:會不會覺得像左小祖咒那樣的狀態也挺好的?老婆孩子挺幸福,自己照樣搞藝術。
馬條:不一定。我覺得如果我沒有下一代的話也沒有關係。我這一生來到這個世界上真的是受苦的。喜悅是短暫的,受苦是終生的,痛苦是永恒的。所以我認為如果很多人要一個孩子只是為了自己的快樂,或者想防老,這種思想是不對的,挺自私的。我家養了一隻貓,這個貓不是我情願要養,是我女朋友要養的。我看著沒辦法,把貓閹了。那個貓一輩子就在屋裏待著,門都不敢出去。這其實是對生命的不尊重,這是不對的。我明知道但是我沒辦法。
新京報:“快樂是驛站,痛苦是永恒”,你所指的是誰的處境?
馬條:全人類的。孩子這件事,由女人來決定吧,因為我們男人不具備這個功能。女人具備,那女人自己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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