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代藝術的探索實驗已經走過30年的曲折進程,某種意義上講,基於社會的轉型和經濟全球化語境的現實,中國當代藝術家及其作品在國際上終於得到了關注,但是仍然僅僅局限于架上繪畫作品而言。
一方面,獲得關注的藝術家及其作品從語言上説,仍在西方繪畫藝術倫理之中,並沒有超越其藝術本體內在的規定性。西方後現代藝術哲學建立的國際當代藝術只是在中國社會大轉型的語境中建立了模範圖式,藝術倣寫與觀念表現的啟示意義遠遠大於藝術成就的認同。
另方面,從社會學角度審視,中國當代藝術並沒有在國際當代藝術語境中建立東方話語主體和藝術意識形態,也就是説,國際當代藝術現場沒有東方人文背景支撐的藝術語言和東方藝術家的身份識別符號。中國當代藝術儘管從表像上看,融入了國際當代藝術的語境中,出現了有代表性的中國當代藝術家,並且確立了國際化的地位,究其實質而言,是以自我身份的淪喪介入其中。我們看到,玩世現實主義、波普藝術、艷俗藝術以及觀念藝術等幾種主要藝術樣式的現場表演,幾可代表我們當下的基本狀況,如果抽離社會學的藝術功能及其系統評估,在藝術本體上考察,和當下的社會現實的反映一樣,虛弱並且虛妄,仍在西方文化“影響的焦慮”之中。這也正好説明,中國當代藝術在國際上只是被關注,這就是中國當代藝術30年發展取得的全部成就。
如果我們把“關注”當作“成就”理解,顯然和798藝術區的建立有著市場化回報的滿足感,至少,我們建立了國際藝術市場的一塊自留地,事實上,又是在西方收藏家對中國經濟大國崛起的現實中,以資本投資的形式建立的藝術後花園,這符合二戰之後西方建立的市場遊戲規則給出的國家市場經濟地位,其中不可或缺的,以中國而言,最後一塊顯然只有藝術市場這麼一塊處女地。認識到這一點,就可以簡要地説明,中國當代藝術為什麼被關注?中國當代藝術的成就並沒有脫離社會轉型帶來的契機和國家資本主義帶來的想像。恰恰如此,在30年的轉型期內,在資本經濟全球化的語境中,我們的當代藝術反映了國際當代藝術召喚的可能。認識到這一點,可以讓我們更清醒地面對未來而不是過去。
再則,當我們不以狹隘的國家、或者民族主義,不以二元對立的東西方關係,而以世界文化多元化的後現代藝術態度理解、審視、把握,就會發現,中國當代藝術被西方的接受,相當的理由是以中國元素的交換實現的,並沒有藝術倫理的根部營養和話語支撐,顯然,在國際藝術的多元格局中,中國元素和中國符號,不可能具有確定的對話身份和對話主體。打個比喻,在國際當代藝術對話圓桌會議上,中國元素和中國符號,類似浮游空氣中的泡沫塵埃。這麼説,顯而易見,在國際當代藝術現場,中國當代藝術不具有現場的對話主體,也沒有建立自身的話語身份,我們所説的中國當代藝術只是基於西方當代藝術的倣寫,或者叫克隆,只是人家克隆了多利綿羊,有著科學的發現,我們克隆了豬,陳文令式的物化撲滿豬而已。
在中國當代藝術現場,如果我們可以引以為驕傲和自豪的話,那就是在藝術市場的西方市場化猜想的期待下,當代藝術擁有了超越世界任何一個國家和藝術區的藝術家隊伍,僅以北京宋莊小堡村而言,就有近4000位藝術家,而全國,類似這樣的藝術創作基地更是不計其數,散佈在中國城鄉各個角落的以當代藝術和國畫、水墨等形式創作的藝術家,如果完整地加在一起,一定超過歐洲任一國家的國民人口。以藝術人口論,這就是中國藝術的未來,堪比哥德巴赫猜想。那麼,這麼大的國家人口和藝術國民,在國際當代藝術語境的失語狀況,這麼大的創作力量,在文化經濟全球化的當下,不具有國際當代藝術現場對話的身份和話語,30年的實驗探索,我們只能説,取得被國際當代藝術“關注”的“成就”,是一點也不值得驕傲和自豪的事情,不僅驕傲不起來,自豪不起來,甚至也可恥不起來。
可以説,對西方文化的理解和認知,中國的作家、詩人、藝術家幾近達到如數家珍的地步,驕傲與自豪,也是來自這一知識的範疇,而對自身身份的缺失和失語狀況,甚或達到無知的境地,造成這一尷尬局面的原因是複雜的,既有國體的原因,意識形態的原因,社會流變的原因,經濟全球化的原因,等等,也有作家詩人藝術家自身的原因,説穿了,文本的鏡像與本體的服從喪失了身份,在殖民心理中變態,在他人話語中失語,在東方文化斷裂中淪喪。
顯然,沒有東方話語的國際當代藝術,對整個人類而言,是不完全的世界,對西方文化來説,沒有對話的對象,全球化沒有成立的理由。當東西方世界終於走在了一起,我想,這是全人類的擁抱,無論藝術也好,文化也好,人類自身的存在狀態也好,一定到了相互攜手解決問題的時候了,一定是任一單元文化都不可能解決人類面臨的危機的時候,一定也是近300年西方主導人類文明終於遇到自身不可克服的末日情緒的時候。
西方文化呼喚著東方文明,我們還等待什麼,審視自己,直面國際藝術現場,讓我們找出解決自身缺失的身份和話語的態度,在全球化和國際當代藝術語境中,相互融合,創造東西方文明催生的新文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