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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洋
我眼中09年度中國當代藝術的“金棕櫚”和“金酸莓”
時至歲尾，各種總結、彙報、回顧、盤點又到漫天飛舞時，每個人的總結和反省也在心中盤算，今年做的事情比往年都要繁雜，對於熱鬧異常的當代藝術也親密接觸了一遭，恰逢好友盛葳、杜曦雲發起了一個青年批評家的年度票選，通過集合活躍在一線的藝術觀察者推薦，進行2009年當代藝術作品的抽樣調查和研討會現場評點，通過投票選舉出藝術作品的“2009中國當代藝術金棕櫚”獎和“2009中國當代藝術金酸莓”獎，試圖最終通過幾家主辦媒體進行全面呈現，以小見大，提示出中國當代藝術在2009年的優秀作品，本著聚焦純粹的學術性原則而非市場等外在因素，只為找出中國當代藝術創作中存在的問題。
要評出年度的十佳與十差藝術品，心中有話，不吐不快，欣然從之。評選的過程也算開眼界，畢竟每個人所看過的展覽和作品都是帶有隨機性和偶然性的，走馬觀花看看別人的過眼錄與價值觀，各自褒貶一番，倒也興味盎然。名為“金棕櫚”（十佳）和“金酸莓”（十差），既是對於戛納、好萊塢電影評選獎項的戲倣，也提示了它在嚴肅性中帶有娛樂性，因為藝術沒有絕對的好壞之分，一切都是相對和偶然的。
2009中國當代藝術——我眼中的“十佳”與“十差”
09當代藝術作品十佳：
1、（空缺）
這一年中，確實沒有一件中國當代藝術作品，能讓我感到滌蕩靈魂的悸動，或是拍案叫絕的讚嘆。以古代畫論“神妙能逸”四品論之，“神品”缺席，“妙品”亦寥寥；“能品”和“逸品”佔據半壁江山，群雄逐鹿的亂戰，沒有誰能一騎絕塵。
2、徐冰 《背後的故事》 綜合材料（玻璃、樹木枝葉、花草、磚石等） 2009 今日美術館
徐冰的睿智和冷靜于這件作品可見一斑，用真的樹枝草木在一塊燈箱幕布上倒影出傳統山水的圖像，令人回味悠長。我把這件作品作為我在中央美院講“畫家電影”課的課堂舉例，因為它不但提示了中國傳統藝術精神與影像表達的關係，同時也試圖用直截的手法彌合傳統水墨與當代藝術的鴻溝。影戲的手段和山水投影的構思在當代藝術的格局中顯現出的機智的獨創性，值得所有步人後塵的藝術家反省。徐冰每次出手，都能讓觀者眼前一亮，即使是小品之作。
3、張大力《第二歷史》 2009年12月 聖之空間藝術中心
去年五月在798紅星畫廊和張大力聊了整整一下午，圍繞這件作品展開了很多討論。這件作品首先讓人吃驚，驚愕于作者找到這些珍貴資料所下的工夫，從北京城的人頭塗鴉到《AK47》系列，張大力的作品總是凸顯出某種“狠勁”，即把一個想法做到極致的本領。從歷史圖像的細節中，作者以戲謔和批判的姿態做了一個“找不同”的遊戲，同時又鄭重其事地提示著人們，圖像真實與歷史真實之間的微妙關係。無疑，這件作品需要附加闡釋和説明，否則在電腦科技無限發達、圖像處理技術日益無所不能的今天，那個原始的“圖像修改”時代，及其所構成的“第二歷史”就不會給觀者帶來如此大的震動。
4、尚揚 《董其昌計劃》系列 布面綜合材料 009年5月 天安時間當代藝術中心
在當代藝術界和中國油畫界，“尚揚”的名字是“常青樹”和藝術精品的代名詞，從八十年代《爺爺的河》到九十年代的《大風景》，再到近幾年的《董其昌計劃》，與時俱進的觀念、謙虛嚴謹的創作態度、成熟創新的藝術面貌，及其不固守已有成就、敢於突破常規、超越自身的年輕心境，使其在古稀之年仍能創作出與時代脈搏共振的當代藝術作品，顯現出尚揚無可替代的價值。“董其昌計劃”也是一個代名詞和符號，對於傳統的反思和重新解讀，對於環保主義等社會話題的關注，為一種精神傳統提供了復活和再生的可能。
5、隋建國 《運動的張力》 雕塑/裝置 2009年9月 今日美術館
一直以來，隋建國的思考和實踐遊走在學院雕塑與當代藝術之間，其思維理路也代表了學院藝術家在當代藝術創作中的努力方向。《運動的張力》對於傳統的展廳概念和觀眾欣賞方式都構成了一種挑戰：封閉在展廳內部的鐵球不停地沿著展廳四週盤旋滾動，隨著一條鋼管轉折衝出美術館的墻體，然後又回轉到室內，繼續無休止的滾動。將室內與室外展示相連接、聽覺、觸覺與視覺相聯通，現場感給觀者的衝擊和震撼，使其完成了一種概念與體驗上的超越。
6、蔣志 《0.7%的鹽》 錄影/表演 2009年9月 奧沙畫廊
這是一件難以歸類的作品，它既摻雜著新聞噱頭、八卦意識和明星效應，又在廳堂展示的當代藝術場域中讓觀者陷入沉思。這件作品的力量在於通過一組奇妙表情的展現，混淆了人們對於一個娛樂事件的關注與藝術本體性的創造，表演主角的選擇看似具有偶然性，看客們可以從中各取所需，出入于社會倫理的品評、娛樂新聞的視角，甚至僅僅對於一個美貌女郎的視覺消費。正如作品題目所提示的，這段十幾分鐘的影像，最為直觀地建構了對於“表演”的反思，表演可以是純粹的劇本再現，也可以是帶有策略性的炒作表像，因此，一切圍繞“表演”的批判、同情乃至揭露，都顯得蒼白無力。人類一表演，上帝就發笑。
7、汪建偉 《隔離》 現場裝置 2009年9月 天安時間當代藝術中心
龐大的傢具組合首先構成了作品展示現場的視覺衝擊，能精美地展現一種超越日常的視覺經驗本身就是一種完滿。作品借用20世紀初俄國構成主義藝術家塔特林的《第三國際紀念碑》的基本形式，利用中國20世紀五六十年流行的所謂“社會主義”樣式的生活傢具，在天安時間的三層空間中建造了一座“環保紀念碑”，以壯觀的視覺語言警示人們關注在環保上説與做、名與實、理想與現實之間的距離，同時反思性地展示了理想與行動、現在與未來等的中間狀態的可能性。作品的樣式本身並不新鮮，但能嚴肅認真地將其履行完成，並在解構主義盛行的今日保持某種精英姿態，也算是值得稱道。
8、陳衛群《靜物》 繪畫/現成品 2009年 EGG畫廊
在真實的水果表皮上涂上油彩，形成物體繪畫，造成了一種立體雕塑的效果，將繪畫的本質投射、深入到物品上，而不是像傳統的藝術創作那樣，僅僅把畫布、紙張或墻壁看作一個平面，在上面畫上圖像。這件作品將傳統的表現方式顛覆過來，將日常視覺經驗轉換為藝術的觀念表達，繪畫與真實如何貼近，卻又如此荒誕地互斥和遠離。在真實物體上描畫出物品本身的質地，以此産生的視覺錯覺構成了一種反思，乃至對於繪畫與自然對象關係的質疑，附加於真實之上的虛假也許更接近“真實”。
9、艾未未《世界地圖》 裝置 2009年5月 林冠畫廊
艾未未總是跑遍了世界尋找某種跳脫出來的宏觀展示，這一次他蝸在畫室裏做成了一件由多層棉制布料壘疊組合而成的巨型地圖。中國是全球最大的棉産國、棉進口和消費國，也是最大的服裝及布料生産國，這件作品以典型的艾氏風格，對中國在全球貿易中所擔當的獨特角色進行了直觀的展現，保持了其一貫的飽滿強烈的社會政治性價值框架，和富有張力的形式美，柔軟的白棉布為作品內容，以可愛的質感為其增添了一分溫暖的詩意和精緻。
10、曹暉 “可視的體溫——曹暉個展”系列作品 2009年9月 偏鋒畫廊
以超級寫實的手法表現肉體本已不再新鮮，這組作品的力量在於，透過它們，人們看到了資本主導的物質世界和人的沉重肉身之間的微妙關聯。動物被撕開的皮膚和裸露的筋肉，透射出某種救贖意味和悲憫情懷，作者以更為緊張、逼近的姿態來觸碰生命和存在的本質，用最本真的靜態寫實，營造出一種可視可觸的“溫度”，以達到觸目驚心的現實呈現。在這裡，外在的物質消費與人的存在本質被揉在一起，重新生成一種異化的物質，變成一種榨幹血肉的商品消費，這是一個時代現實的尷尬。
09當代藝術作品十差：
在看到拙劣的作品作品時，我總是不斷地感嘆“差中自有差中手”，在這個角度上，拙劣也是沒有極限的。拙劣作品的價值在於，它不斷地開拓著我們對於藝術所能做到的更壞的程度上的想像。“十差”也是可以分類的，有的裝腔作勢，有的造作不堪，有的狗尾續貂，有的嘩眾取寵。“差”也是可以差出品質的，成為標竿，供後來者瞻仰而回避。
1、谷文達 《天堂紅燈——茶宮》
當火藥、造紙術、指南針、活字印刷等中國傳統符號化身為“新四大發明”都被身在海外華裔藝術家們悉數用盡，谷文達再次用大紅燈籠將布魯塞爾的大樓包裹成中式亭子，並宣示以茶宮詮釋了“中國文化”的理念。將多個世界城市中的標誌性物體被穿戴上中國大紅燈籠編織成的大紅袍，谷文達的“宏大敘事”情結和對於構建谷氏符號的熱情一如既往；“茶宮”只是以往“天堂紅燈”系列的延續，但無疑是其中最讓人驚愕的一次慘敗。茶葉與燈籠等中國符號的堆砌拙劣而粗暴，令人咋舌的簡單造型挑戰著人們的接受極限，這哪是天堂裏的紅燈，這是大搖大擺走進歐洲帝國的龍袍版“皇帝的新裝”。
2、王廣義《東風-金龍》 2009年10月 裝置 深圳何香凝美術館OCT當代藝術中心
這也許是我所見過的最不堪的現成品藝術之一。試圖延續政治波普的內核與樣式，卻早已不見了八十年代的先鋒姿態和批判精神，當視覺符號的生産與複製遭到眾口一詞的討伐，先富起來的“藝術資本家”的創新著實令人擔憂。據作者自己的闡釋，“博物館化的‘東風-金龍’用鑄鐵的形式放在那裏，它包含了一種歷史的沉重感。”其所在展覽的主題“國家遺産：一項視覺政治史的研究”也煞有介事地標榜著社會學研究的姿態，問題是這些作品是否有能力承載那些沉重的學術概念？但願此後的美術館裏少一些披著學術外衣故弄玄虛、點石成金的“法式”，但願當代藝術的大牌大佬們珍惜既有成就，多一點從頭再來的勇氣。
3、何森 《佚名：雪溪乘興圖》 布面油畫 2009年11月 北京現在畫廊
用油畫來畫中國水墨，看得太多了總會讓人審美疲勞。這些年看過的以油畫顏料表現中國水墨的作品不下數百幅，媒材技巧的水準越來越高，模倣程度幾可亂真，卻越來越難以掩蓋這種表層仿傚之下的精神的空洞。它所能證明的是什麼呢，想表現的是什麼呢？用小提琴拉出二胡的《二泉映月》，拉得再逼真貼近也只是一場戲法和模倣秀，而無法承載更多觀念深意。如果説前些年的畫面中的抽煙美女還有著一代人空虛寂寥的生活狀態的影子，何森的倣古系列顯然走向了倒退的途轍。
4、岳敏君 《西元3009之考古發現》系列 2009年3月 今日美術館
將沒完沒了的嬉皮傻笑搬到白堊紀，依然逃離不了岳敏君雷打不動的惡俗。這個在視覺消費和批判意識上早已透支的著名的傻笑男，再度被搬入畫面、做成雕塑，並故作深沉地與考古學相聯繫，仿佛其具有顛覆一切嚴肅精神甚至學術思考的偉力。傻笑男形象的一再出場，不斷拷問著一個時代的尷尬，視覺符號成為一種商業消費的商標，並在資本的累積中走上神壇，無所不能，扭捏作態，搖身變為萬能的時代英雄。相信岳敏君也一定認為這位英雄是永恒不死的，不然怎麼撐能到一千年後的3009年去呢？
5、俸正傑 《肖像2008》 2009年11月 印尼雅加達 YUZ MUSEUM
十年前，艷俗藝術在中國當代藝術圈裏已經不是新創，如今仍能在各種場合驚見艷俗藝術的多種面目，多得讓人躲避不及。當艷俗早已不構成有效的批判和諷喻，仍有自稱藝術家者甚至學院裏80、90後的未來藝術家一再地拾人唾余，東施效顰，關鍵問題是其所模倣的真是西施也算不錯，如果所學也是東施，其導致後果則不堪設想了。艷俗藝術已是一條消失于歷史塵埃的不歸路，但願它的陰魂早日散去，別再驚擾今天那些跋涉在路上的藝術家。
6、片山 《你選擇強權，我選擇吃屎！》 2009年2月 “中國現代藝術展”文獻展現場 墻美術館
這件作品是否入選，本身就是對於這個“金酸莓”獎項的拷問，因為其味道已絕不僅僅是“酸”。這件“作品”的實施過程，説出來已經超出了正常人控制嘔吐的極限，聞其名而色變。作者不求名垂千古，但求遺臭萬年，從這一角度，片山的目標實現了，首先恭喜他；在媒體視野中，驚世駭俗者必然成名，哪怕靠吃屎，當這一邏輯被真實演繹出來，所有嘲諷謾罵評價者都成為了助力，還需要再説什麼呢？嘆為觀止，做一個蹙眉反胃嘔吐的動作，保祐自己不去再回想這一幕就罷了。
7、邱志傑 《破冰——南京長江大橋計劃之三》 裝置 2009年2月 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
常以思考者的身份出現在前衛藝術界的邱志傑，再次以所謂的“總體藝術”進入人們視野，試圖以裝置的手段“全面反思革命、民族主義、現代化道路與個人命運之間的複雜關係”，展覽方更號稱其“以其百科全書式的興趣和文藝復興巨人般的驚人精力，一再震撼著日益體制化的當代藝術界對於藝術家的常規想像”，遺憾的是觀者的感受似乎恰恰相反，太多的似曾相識、雜亂無章、絮絮叨叨和不知所云。追求深刻並不可拍，但思維混亂卻樂此不疲則容易走入萬劫不復的“觀念”深淵。整個作品裏的物件像個嘈雜的雜貨市場，難道是作者看了太多的“後現代”洋哲學，卻忘記了“貪多嚼不爛”的本土俗諺？
8、岳路平《吼子》雕塑 2009年9月 宋莊藝術節
這件作品有幸入選是因為它代表了當下糟糕藝術作品的一個類型，過於簡單的生硬嫁接，顯現出創造力的貧乏和“為賦新詞強説愁”的無奈。無知出大膽，年輕本無罪，對於傳統文化代表形象孔子的嘲弄，和淺薄的文字遊戲實際上完成了對於作者本身的自嘲，問題是這種自嘲的品質是如此粗劣不堪，以至於在它還未形成作者想要達到的批判力量之間，就不幸遭遇災難性的“笑場”。如果這是一場電影，也一定是一個讓觀者在一入場便高喊上當要求退票的濫片。
9、蒼鑫《這是真的嗎？》 雕塑
本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倉鑫，這次選擇了以保守的雕塑描述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肖像，或是試圖愚蠢地完成一次思想的穿刺。過於簡單的造型和毫無意味的內容，再加上粗劣的製作，放棄了行為藝術老本行的倉鑫，就像一個流浪者寄居於某間路過的屋檐之下，饑不擇食順手亂抓，並悠然自得。這無疑是作者的自畫像，混亂的思想需要一次痛快而粗暴的決絕了斷。將弱智進行到底，看了這件作品，讓我們也不禁驚呼：這也算是一件藝術作品，這是真的嗎？
10、張曉剛“史記”個展中的雕塑（裝置）作品
這一展覽的真正噱頭，在於開幕式上當代藝術F4大腕的集體亮相，至於作品本身要説什麼、表現得如何，似乎沒人關心。令人悲哀的也正在這裡，藝術家大牌更像娛樂界明星和新一代的財大氣粗的暴發戶。在原先那些玩“政治波普”賺了大錢的大腕中，張曉剛的相對而言的嚴肅性和思想性，在這次名為“史記”的展覽中被顛覆得消失殆盡，人們能看到的只有如同空洞皮囊的雕塑和綿軟無力的粗淺觀念。前不久當代藝術院在喧囂和爭議中掛牌，看了這些作品，真替這些新科“藝術院士”們捏把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