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華畫國畫,並畫水彩,其水彩尤有特點。躍華的水彩其用筆用色與中國畫之沒骨神似,但也有不同。其不同處,是其情致。躍華多將花鳥置於一個現實而富象徵的背景之中,借助空間,渲染晨煙夕靄,形成或疏淡,或蒼涼,或冷峻,或蕭森的氛圍,實有幾分戲劇性。或花或鳥,遂亦成為劇中的角色。鋪排開的遂不止是一種情緒,亦同時在敘述一個有始有終的故事。很顯然,這樣的方式非中國所固有,它源自西洋,但在西洋畫中,花就是花,鳥就是鳥,描繪其性狀時,很少延伸出花鳥以外的情感變化。這樣看來,躍華的方式很獨特,有古有今,有中有西,因有今而與古有異,因有中而與西有別,終至於不古不今,又西又中。這也許就是很難具體描述的時代性。
花鳥畫,尤其工細者,其畫中之禽鳥多是孔雀、鷺鷥、雉雞一類,錦翎素羽,撩心弦目。躍華則不同,惟畫鷹、隼、凜然藐世,雄安獨立。明人陳獻章有詩題林良《蒼鷹圖》:“落日平原散鳥群,秋風爽氣勁秋旻。江邊老樹真如鐵,獨立槎枒一欠申。”其茫茫沉鬱與躍華畫中的意境酷似。畫花鳥而不為花鳥綺麗沉迷,卻一心演繹花鳥中極少與相遇的慷慨悲涼之氣,是躍華的畫的又一特色。
躍華畫的畫還有一個特點,是追求詩的意境,那中國花鳥畫中一向與之相違的情結。這後一個特點,我以為最值得深思。
環顧今日文壇,最寂寞者是詩。且不説畫中有詩儼然隔世般悠遠,既或有詩的寄寓,然詩即寂寂,畫中的詩意又求之若何。文學與繪畫自萊辛在《拉奧孔》中將其判定為彼此異類之始,兩者之間的隔膜更借助現代藝術的風靡而持續有一個世紀。而近世中國畫與詩的疏遠,還另有以筆墨為上的另一層惟中國才有的原因。然詩與畫的續緣,固與時勢習尚相連,我總以為仍不失為一種選擇。“物極必反,自然之理也”。
回頭看躍華的畫,我不知道她一徑走著這樣的路,曾經過怎樣的思考?中國是充滿詩性的國家,有一段很長很長被詩浸透的歷史。無論如何,詩對於涵養中國人的心智仍不失為一種資源。中華民族的復興固然不同與詩的復興,但詩化的生活總與理想切近。詩,尤其中國的詩,一向並未荒誕到與常理相悖的狀態。至於詩的落寂,不敢説一定會因詩與畫的因緣重續而平添生機,但畫中有詩則可以相信在中國有接受者的,我之於此還有信心。花鳥畫雖不與詩一般落寂,但其沉悶也是不爭的事實,詩的介入是否會為花鳥畫的再度興盛注入活力,只有耐著性子去看,看作為途徑之一終不妨一試。躍華的畫似乎在訴説同樣的信念。
水彩以外,躍華的國畫有同樣的作風,趨於象徵,演繹詩的邏輯,寄寓情理,並同樣沉鬱雄邁。與如今之女性不惜以身體書寫綺靡相反,有巾幗不讓鬚眉之勢。
花鳥畫的未來會有怎樣的氣勢仍是一個未知數,這是躍華也須面對的嚴峻現實。
北京美術家協會副主席 杜大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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