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代水彩畫的發展已逐漸從偏重水性的發揮而轉向彩性的拓展。這些水彩與水粉畫大多借鑒了油畫、版畫、岩彩等藝術語言,加強了水彩、水粉畫的造型與色彩表現力,畫面也逐漸從即興寫生的小品性轉向主題性創作。彩性與水性藝術語言在這些作品中獲得了等同的發展,具備了頗佳的控制力與表現力,塑造的深入性與描繪的細微性由此而得到跨越性的飛躍。但負面影響也不容小覷。這主要表現為過分強調水彩、水粉的塑造感而失去水彩畫特有的鮮活靈動性,一些作品一味地追求寫實油畫的效果而漠視了水彩畫藝術語言的獨特意蘊,甚至,這種偏重於主題表達的創作形成了缺乏審美個性的單一化的寫實樣式。聶躍華水彩畫創作的獨特性就在於她並沒有完全陷入這種寫實樣式,而是在增強彩性特徵的同時,注重主體精神的表現以及形式構成與色彩混融之間的親和度。
聶躍華的作品主要有《自然物語系列》《曠野系列》《都市系列》《家園系列》和與胡文光合作的《田園讚歌系列》等。在《自然物語系列》和《曠野系列》近20幅作品中,作者著力描寫了高遠蒼茫、遼闊奇幻的自然氣象,以及這種神秘蠻荒的世界在億萬年形成的地貌與地理奇觀裏蘊藏的偉大生機。作品表達的主題在於捕捉大自然的奇幻秘境,謳歌大自然的生命力量,激發崇高昂揚的人性精神。如果説《自然物語系列》和《曠野系列》是通過表現自然映射人性的主體精神,那麼她與胡文光合作的《田園讚歌系列》則仿佛是從那種浩瀚的自然原野走近人類的家園,這一系列的作品著眼于自然旖旎的風光與人類居所和諧共生的表現。而《都市系列》與《家園系列》則完全以現代都市室內空間的描繪,營造高度物質文明的都市生活情調,揭示這種現代文明中人性精神的維度。
富有意味的是,聶躍華這些作品的主題表達並不局限于寫實性的描繪,她作品的整體性構思來源於對各種視覺形象的記憶與積累,並通過情感的陶冶、識見的沉澱和思想的闡發而幻化為紙面的形象。她的創作過程顯然不是對景寫生或依賴於圖像,而是意象于胸再訴諸畫面。在顯影她胸中意象的過程中,潑彩性的表現也往往是這些意象生發的酵母,和那些完全預設畫面效果的創作過程不同,潑彩的生發不僅會形成意料不到的奇幻之美,而且這種水彩的自然滲化本就是大自然節奏的一種仿傚。在聶躍華的作品中,她把水色、粉色與水性溶劑之間的衝撞、滲化、留漬和筆繪巧妙地融合一體,形成了她繪畫作品特有的表現性特徵。尤其是《自然物語系列》和《曠野系列》將色水、粉水的衝撞、混融、滴流、漬痕發揮到極致,由此而呈現出斑斕、奇幻、神秘、遼闊、沉鬱等審美境界。聶躍華的作品有筆繪性美感,但更多的是水、色、粉的自然奇趣以及這種自然奇趣中呈現出的藝術主體的精神意態。
構成是她水彩畫的另一審美特徵。在表現都市的《都市系列》與《家園系列》作品中,她把城市的現代化審美凝縮為一種抽象形式,並通過隔斷、桌椅、插花的形象來承載這種抽象構成的審美經驗,來寓意當代資訊化的生活方式。如果説抽象構成是一種理性的審美剖析,那麼潑彩的表現性則是一種感性的具有極強動蕩感的激情爆發。這兩者本難以混搭,而聶躍華卻巧妙地將它們組構一起,形成了激情的奔突與冰冷的智性之間的衝突、碰撞和融合。富有意趣的是,她畫面裏的那些構成的直線、方格、銳角既在畫面形成節奏性的往復,也在這些直線的空白內造成和邊緣線外意態自由的潑彩相呼應的色調或滲化,痕跡與肌理是她水彩畫筆觸之外的另一種語言,正是這種語言賦予了她的作品以現代材料的藝術特徵。
將潑彩的表現性和抽象的構成性作為自己的繪畫性追求,形成了聶躍華水彩畫不同凡俗的藝術風貌。這在當下以寫實樣式為主調的水彩畫創作態勢中,不僅顯得難能可貴,而且也暗示了中國水彩畫探索路向的多樣空間。就個體藝術道路而言,潑彩的表現性也區別於那種帶著粗礪生猛張力的抽象表現主義,這或許是聶躍化來自於江南、慧根于文人畫的一種文化遺傳使然;而抽象構成無疑是清華美院的一種教育傳統,在某種意義上,我們也可以把聶躍華的水彩畫放到現代繪畫的創作層面來考量,因為她的創作理念並不局限于水彩畫種,而是融會了具有清華美院藝術傳統的複合性與現代性。由此也可以反觀當下水彩畫創作的某些狹隘理念與僵化範式。
中國美協理事、《美術》雜誌執行主編、藝術史學博士 尚輝
2012年3月20日于北京22院街藝術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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