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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山圖》考疑:《富春山居圖》火前全貌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3-05-03 14:56:39 | 文章來源: 《詩書畫》雜誌

結合起來看,“揭下燒焦紙”一語透露了若干重要秘密:1.《無用師卷》第一紙起首處未曾被裁切;2.《無用師卷》第一紙右上角“之矩”半印係與後面的騎縫印同時所鈐;3.《無用師卷》第一紙之前一紙原初所鈐的半個騎縫章“吳”字,已在裁取《剩山圖》時被切除。

那麼,《剩山圖》左上角“吳”字半印係何時所鈐?何人所鈐?

要解決這兩個問題,尚須回答:裁切揭下的“燒焦紙”為何如此裁切?前者當然是為牟利,相當於今人的“廢料利用”。後者顯然與前者相關,要牟更大利,畫面必須裁切得更完整、更美觀。事實確實如此,經過精心設計而裁取的《剩山圖》,“山水一丘一壑之景,全不似裁切者”。試觀歷來臨倣《富春山居圖》最相似之“子明卷”(現藏台北故宮博物院),《剩山圖》畫面結束處往左,山勢逐漸上行,若不將此上行之山勢裁去,實為構圖之大忌。再則,細觀《剩山圖》與《無用師卷》相連處的火痕。吳湖帆先生曾在照片上以硃砂筆勾出火痕(見圖一,圖中紅線係筆者復勾),表現此上行山勢的畫面已燒焦,只有裁去,才能使《剩山圖》的畫面顯得完整而不拖遝。

回到前面的問題,吳其貞之歸藏裁切後的《剩山圖》,得諸張范我,抑或直接得諸吳貞度(子文)?雖然《書畫記·卷三》沒有詳細記述,但從行文邏輯看,應直接得自吳貞度。因此,可以斷定:裁取《剩山圖》者,是吳貞度;補鈐《剩山圖》左上角“吳”字半印者,也是吳貞度。至於何時所鈐,應在《無用師卷》歸藏張范我之先。根據目前可知文獻,此“吳”字半印的補鈐,可確定在這樣一個比較寬泛的時間段內:上限為順治七年(1650年)冬(其時吳洪裕火殉《富春山居圖》),下限為吳其貞向張范我“往謁借觀”的壬辰(1652年)五月廿四日之前數日。

可證實上述判斷的依據,是兩個“半印”傾斜程度的絲絲入扣。筆者曾將《剩山圖》與《無用師卷》的高清晰電子圖像,在Photoshop軟體中還原為實物尺寸,另取《無用師卷》中完整的“吳之矩”印,調整成與《無用師卷》“之矩”半印相同的傾斜度,以50%的不透明度,將此印圖層移至“之矩”二字完全吻合後還原為100%的不透明度,再將置入的《剩山圖》圖層調整為50%的不透明度,平移圖層,“吳”字半印果然完全吻合。可以想像,若沒有《無用師卷》作參照,絕不可能在《剩山圖》上補鈐出傾斜度如此相似的半印。可見,此事非同時擁有《無用師卷》與《剩山圖》,非家藏“吳之矩”印章的吳洪裕子侄如吳貞度輩不辦!如此,亦可進而證實《剩山圖》與《無用師卷》本為一體,決非偽物( 見圖二)。

至於兩個“半印”間所缺不足1毫米的畫面,既有可能在《無用師卷》裝裱時切掉,也有可能在《剩山圖》裝裱時切掉。

二、《富春山居圖》火前全貌

(一)長度

關於《富春山居圖》火前長度及被毀畫面,比較重要的文獻有六處:

1.此卷……展之得三丈許。(董其昌跋《富春山居圖》)

2.……原有六張紙,長三丈六尺……已燒焦前段四尺餘矣。今將前燒焦一紙揭下,仍五紙長三丈……其圖揭下燒焦紙尚存尺五六寸。(吳其貞《書畫記·卷三·黃大癡富春山圖紙畫一大卷》)。

3.……已毀去其十之三四矣。(王師臣跋《剩山圖》)

4.《富春山居圖》為子久名卷,經兵火,失其半,所存者歸泰州季氏。

……予往泰興盡觀季氏收藏,《富春》去其卷首僅二尺許耳。

……余見《富春圖》殘幀,乃首段,僅二尺餘。(程正揆筆記。均見《石渠寶笈·初編》)

5.……焚其起手一段。余因問卿從子問其起手處,寫城樓睥睨一角,卻作平沙。禿鋒為之,極蒼莽之致。平沙蓋寫富春江口出錢塘景也。自平沙五尺餘以後,方起峰巒坡石。今所焚者,平沙五尺餘耳。(惲壽平《南田畫跋》)

6.據董思翁跋雲,展之得三丈許。是未毀時本。《式古堂》、《江村錄》皆雲“二丈”,乃已毀時本。此《剩山圖》存二尺弱,蓋中間一段也。其前臆測被毀盈丈。(吳湖帆跋《剩山圖》)

當代學者則有兩説:

1.八紙七縫,長約848釐米。傅申、丁羲元、查永玲均持此説。此説的主要依據是文獻。上文所引董其昌、吳其貞、王師臣、惲壽平和吳湖帆所雲,均可引為證據,尤其是惲壽平記述的問卿從子所雲畫捲起手處有“城樓”、“平沙”數語。傅申先生更提出香港黃家所藏的鄒之麟辛卯(順治八年)臨倣本(以下簡稱“鄒氏辛卯本”),“還能臨得全貌”,因其卷首“尚有一長段的平沙”,認為《無用師卷》卷首失去的長度,“一定是兩紙”。

2.七紙六縫。徐邦達先生持此,其主要依據是沈周背臨本(今藏故宮博物院)和《子明卷》,但認為第一紙“至多也僅80或90釐米,比107.7釐米(第五段)還要短不少。按常理第一紙不應當是較短的(末段可以),這真無法理解”。

《無用師卷》與《剩山圖》的長度分別是636.9釐米和51.4釐米。據此對照,可知上引六處文獻頗為蕪雜,彼此多相牴牾,其中不乏耳食者,實難據此定論。可以説,唯一真正能支撐“八紙”説的,只有吳問卿從子所雲的“城樓”、“平沙”數語,且此一記載有“鄒氏辛卯本”可資佐證。問題是,沈周背臨本、《子明卷》等火前臨本不但卷首畫面相似,且均未見有“城樓”、“平沙”,似乎在無言地指證問卿從子是信口開河。因此,“鄒氏辛卯本”成了問題的關鍵。

目前所知鄒氏臨倣本或許有二:一為惲壽平所述“庶幾不失丘壑位置”的鄒氏“拓本”,一為“鄒氏辛卯本”。饒宗頤先生認為:“此本(‘鄒氏辛卯本’)平沙五尺餘宛然在目,故知惟有此鄒氏臨本方是完本。”同時也認為此本恐非惲壽平所雲的鄒氏“拓本”。

但是,“為什麼火殉之後,鄒臨本還能臨得全貌”(傅申)?饒宗頤先生推測,“鄒氏辛卯本”前段《子明卷》所無之“遠樹沙陂”,是“先有‘拓本’,存其輪廓,後來重借燼餘本臨倣時,前段照為補上”(見《〈富春山居圖卷〉釋疑》,刊于《明報月刊》,第109期)。饒氏認為此“拓本”“有保存粉本之意”。但是,將“鄒氏辛卯本”畫面與《無用師卷》、《剩山圖》、《子明卷》等仔細對比,饒宗頤先生的推測不無疑點。

“鄒氏辛卯本”凡六紙,長991釐米,高28.5釐米。自第二紙後三分之一處始,直至卷尾,構圖完全出自《無用師卷》,而此前畫面,與《剩山圖》、《子明卷》起手處,全不相涉,唯一能印證的是惲壽平所記的“自平沙五尺餘以後,方起峰巒坡石”一語。假設先有“保存粉本”之意的“拓本”在手,當不致有如此之大的差距。因此,“鄒氏辛卯本”確實是《無用師卷》的臨倣本,而《無用師卷》所缺失的前段畫面,應係鄒之麟憑藉記憶的自由發揮。至於此“鄒氏辛卯本”是否即惲壽平所雲之鄒氏“拓本”,抑或本為二物,目前尚難考證,亦無關乎本文主旨。

鄒之麟曾跋《富春山居圖》雲:“余辱問卿知,凡再三見,竊幸之矣。”可知鄒氏當熟悉《富春山居圖》畫面,不可能憑空臆造出一段本不存在的“平沙五尺”。如此,則“八紙”説當可成立。但事實上,證據尚未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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