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沃克的剪紙裝置作品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展出
洛特·萊妮格爾1926年的剪紙動畫片即使在今天也一點不過時
剪紙利用視覺的正負空間,提供的是一種想像的維度和張力。
如果僅僅按照地域劃分的話,剪紙在中國悠久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漢代。從民間到宮廷,以鏤空、雕、刻、剪、剔、拼等技法創作出的窗花門神,以至於近幾十年才衰落的皮影戲,都是剪紙藝術的延伸。這些寶貴的文化資産,在展示古人們豐富想像力和精湛技法的同時,或許也承載了傳統禁錮創新的慣性框架。近年來除了少數藝術家在創作方面進行了一些嘗試外,我們尚未在中國本土境內看到就剪紙這種媒介而出現的動人心弦的佳作。反而美國、日本和歐洲的藝術家在過去幾十年不斷涌出讓我們耳目一新的視覺震撼。
美國的剪紙很多在剪影藝術的基礎上發展,有些作品被稱為剪影剪紙;日本則結合浮世繪的細膩將其唯美性發揮到極致;而歐洲的剪紙與當代紙品和實用設計密不可分。這些創作近年有一個共同的趨勢:在形式上,更加注重材料的質感和展示的靈活性;在內容上,更加貼近社會矛盾和日常生活。
黑白光影,投射種族和性別
卡拉·沃克(Kara Walker) ,這位生於上世紀六十年代末加利福尼亞的非洲裔美國藝術家,以剪影為基調,穿插象徵性符號與圖騰,通過平面、立體、多媒體、皮影、裝置和聲音等不同方式對她關注的種族和性別議題進行敘述和呈現。她是美國著名學府羅德島藝術設計學院的碩士。在她之前,剪紙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基本被遮罩在主流公眾視野之外。剪紙更多被看成源自18世紀歐洲上流社會的雅致小裝飾,或是向街頭手藝人購買的旅遊紀念品。如果説《紫色》的作者,著名的民權和女權作家艾莉絲·沃克用文字為世人描繪了一幅波瀾壯闊的人類自我解放的心靈史,那麼卡拉·沃克則通過她的剪紙王國把我們帶入那個曾經涇渭分明,嚴酷危險的黑人被奴役的暗淡歲月。那些房間大小的,在白墻上幽靈般的黑色影子,詭異地描繪著本世紀初的美國在暴力和壓迫中掙扎的過往。而偏偏這位感性不羈的藝術家同時把她對人性在宏觀掠奪與統治中所暴露特點的理解,和性愛裏施虐與受虐中相互替換的愉悅感和滿足感交織在她的創作裏。因此她的作品從一開始就備受爭議。 掩蓋在其生動簡約視覺下是那複雜而龐大的內涵,不斷衝擊和挑撥著各種不同人群的羞恥和優越。美國另外一位光影大師Larry Reed曾對筆者説,影是最能夠鮮活展現幻想和慾望的表達。被喻為“新黑人”身份的代表者,沃克利用單純的黑白對比,通過靈動多變的黑影去隱喻穩固不變的白底,將兩種截然相反不加妥協的矛盾能量此消彼長。現實與幻覺、恐懼與勇氣、迷戀與疏離,在其洗練的掌控下顛覆成某種荒誕而傷感的和諧。沃克通過她的剪紙重塑了一個她未曾經歷、但依然如夢魘般尾隨著她的歷史;一個既追溯至集體性創傷,又觸摸到極度私密和個人情慾微妙心理的當下徜徉空間。
比蕾絲花邊工藝還要精緻
同是剪紙,但與卡拉·沃克藝術風格迥異的另外一位日裔藝術家則將剪紙形式雕琢到巧奪天工的境界。出生於1970年的蒼山日菜(Hina Aoyamas) 在自己的網站上強調她的做工“比蕾絲花邊工藝還要精緻”。這位現居於法國的剪紙藝術家融合了中國剪紙的造型、日本浮世繪的流暢線條,以及瑞典剪紙的細密。她的作品被法國和日本的美術館收藏,並出現在諸多出版物上。看蒼山的剪紙,你能切身體會到她創作所需要的時間和精力,並會對她所愛和所感有一種肌膚般的親密感。無論是蝴蝶、花草,或是文字,其刻畫之細膩,構圖之嚴謹,與光配合之生動,都滲透著鮮嫩與素雅。如同含苞的小花,既脆弱,又充滿了生命力。作為一個自然主義者,蒼山通過她美輪美奐的創作去斥責那些因自己的喜愛而將蝴蝶製成標本的人,這也包括將動物殺害以換取它們皮毛的殘忍行為。她認為展示一個曾經鮮活的生命是讓人不齒的,因此她的作品不是表達佔有,而是希望得到對於物種脆弱的共鳴。和美國藝術家卡拉·沃克同樣感性的蒼山對於法國哲學家和作家伏爾泰有著近乎癡迷的偏愛。不但現今住在因伏爾泰故居所在地而得名的Ferney-Voltaire——這座瑞士與法國接壤的小城裏,她還創作了大量伏爾泰作品文字的剪紙。這一系列的剪紙遵循古典字母的美學形態,正常書寫般大小,纖細如紗,絲絲入扣,曼妙不可方物。其內容已未必是觀看的重點,正如蒼山自己陳述:“伏爾泰的人生對我比他的文字更引人入勝。古人的一些品格為今天的我們所欠缺,我們失去了主張。”蒼山的字母剪紙精準而不失雋秀,無論是陳列在櫃中,還是輕挂于墻上,那些飄逸在文裏行間的輕盈如同流淌著幾個肆意的靈魂。可以想像她在創作時的虔誠、專注和滿足。那不但是兩個創作者之間靜謐中的對話,更是對將某種感懷傳遞給日後同樣醉心於此的知音者的期盼。
當代藝術清新的另類風景
剪紙作為一種藝術媒介,一直被世界各地的藝術家所使用和創新。早在1926年,德國藝術家洛特·萊妮格爾(Lotte Reiniger)就製作了一部90分鐘的經典剪紙動畫片——《阿基米德王子曆險記》。即使是在今天,她的作品仍一點也不過時,無論是天馬行空的畫面還是一絲不茍的配樂,依然有一種讓觀者片刻間為之著迷的魅力。在她身後,大批的歐洲藝術家前赴後繼地為擴充剪紙的視覺語言樂此不疲。這個領域所呈現出的活力是當今藝術界清新的另類風景。法國插畫藝術家阿娜塔莎·埃蓮斯(Anastassia Elias)就利用廢棄的衛生紙筒,將相同質感顏色的剪紙作品嵌入其中,營造出帶有景深和層次的立體場景。大千世界仿佛被她微縮進一個平淡無奇的圓形隧道,在光的照射下生動呈現。埃蓮斯的作品反映了近年來的創作趨勢,即立體摺紙、光影等與剪紙藝術之間的結合越來越拓寬了這種體裁的形式和表達。英國的Su Blackwell就是把書藝、摺紙、紙雕和剪紙融會到一起。她的每件作品都是建構于一本攤開的書上,通過對書頁的各種處理,微雕般地創作出書中的某個童話場景。荷蘭的設計師藝術家Tord Boontjie也是將剪紙立體化。他的想像力讓人驚嘆,最著名的莫過於受希臘神話啟發的剪紙燈罩。他利用紙張的重疊和裁剪,刻畫出天使翅膀的造型,顛覆性的與包裹的燈膽共同傳播著溫暖和柔軟。
優秀的剪紙藝術家近年層出不窮,篇幅所限,無法一一詳細介紹。這些新的創作正在突破性地擴展我們對這一傳統媒介的理解和認知,當代的各種元素也在不斷地補充和豐富剪紙的形式和內核。超越原本物象,充滿驚喜和意外是當代剪紙藝術引領的新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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