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津當代中國水墨領域的重要藝術家之一。1983年畢業于天津美術學院中國畫係,目前任天津美術學院中國畫係副教授。他擅長通過對生活場景的描繪,反映親情之間的微妙情趣。作品曾在多國參展。
阿克曼德國漢學家。上世紀七十年代在北大攻讀歷史,曾向德國人翻譯、介紹了從老舍到張潔等大批中國現當代著名作家。1988年創立歌德學院北京分院,任院長,2006-2011年任歌德學院中國區總院長。
一個是中國當代水墨的領軍人物,一個是中國當代水墨的骨灰級粉絲,畫家李津和原歌德學院中國區總院長阿克曼之間已有二十多年的交情。在剛剛結束的“李津·今日·盛宴”個展中,阿克曼則成為了策展人。
接受新京報記者專訪時,李津和阿克曼講述了相識往事以及對當代中國水墨的共識,在阿克曼看來,只評判筆法高級與否,對水墨來説是一種墮落,這也是水墨從清朝開始越來越弱的原因之一。
相識我當時不差錢,但感覺你在坑我
李津:和阿克曼第一次見面是1991年9月,音樂廳畫廊的展覽會。那時搞當代藝術的都會問一句:你認識阿克曼嗎?好像認識這個人,你就到了一個級別了。那時老阿名氣已經那麼大了。
阿克曼:那時候名氣大也不是很難的事情,因為關心中國當代藝術的人很少,和現在完全不同。
李津:當時第一個買我畫的是崔健,我覺得莫名其妙,後來才知道,崔健當時的女友在美國開了個小畫廊,他丈母娘喜歡我的畫。崔健眼光還挺毒,買了三張很不錯的。有很少幾位老外關心中國畫,關心中國當代水墨的只有阿克曼,但他當時沒買。
我記得當時你的一個問題問得很狠,你説,你賣兩百美元一張也沒事,但你一個月工資多少?那意思是,你工資可能兩百元人民幣,賣我一張畫兩百美元,有點黑吧。我心想,你掙多少錢?我一個月工資兩百人民幣,你一個月工資絕對不止兩百美元。
阿克曼:我覺得賣崔健肯定比賣我的便宜。你看我是老外,就把價格翻了一番。其實我當時也不差錢,我感覺你是在坑我。事後我找你買了畫,我在一定程度上允許你坑我,但也不要過分。
李津:但還是沒有便宜給你。
阿克曼:還是兩百美元。説實在話,那時你還算便宜,靳衛紅更坑了我,她賣我三百美元。朱新建不好意思太坑我。那時我沒想過買你們的畫能掙錢,更沒想過投資、投機。那時候這些畫誰要?誰都不要。1995年以前買中國畫絕對不可能想到投資。當時就是因為喜歡你的畫才買的。
第一次買你的畫時,我是老外,兩百美元對我來講不是錢,現在完全反過來了,我現在絕對買不起你的畫,偶爾你送我一幅我就高興得不得了。
李津:老阿現在有點鬱悶了:你們這些畫家該感謝誰呢,感謝佛還是感謝上帝?感謝時代。
阿克曼:時代變了,徹底變了。我們老外現在窮了,中國人富了。
知音只看筆法,對水墨是一種墮落
李津:我有一個感觸:最早了解我的都是外國人。我們中國人對水墨司空見慣了,有盲目的一面,再一個,中國人一般容易按技巧考量你的筆墨好不好,反而旁觀者隔得遠,看到的是思維狀態:居然有這樣一種態度進行創作和個人生活。這實際上抓住了我很本質的東西。我後來發現這種知音並不多,我選老阿就是因為這個。
阿克曼:比如看某某的畫,人家會説,哎呀,你看這筆法真了得。我覺得看筆法高級與否沒有意義,這對水墨是一種墮落,也是水墨從清朝開始越來越弱的原因之一。
水墨跟人、跟畫家、跟世界有什麼關係?技術再好,但沒有跟你靈魂、活力有關的事情,我就覺得是沒意思的。可能這也是西方人的眼光。
我記得當時(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就開始討論水墨畫能不能變成當代藝術,好多人懷疑這是一個過時的東西。我那時看了李津、朱新建、何建國這些人的畫後,覺得這種説法不對,水墨完全是當代藝術的一部分。
李津:其實我是被拉到當代藝術領域的。我大學畢業去了趟西藏,那時畫壇流行表現西藏,陳丹青畫了很寫實的西藏,艾軒也畫了一些,倣美國的懷斯,但沒有一個人用很表現、很自我、很主觀的方式錶現西藏。
我那時特別想畫人和動物的關係。那時在拉薩街頭會看到牧民騎著馬,趕著牦牛走,覺得人與自然特別和諧。那時正處青春期,有足夠的激情,就把這個東西畫在水墨上了。
阿克曼:好的藝術家根本不關心自己的創作屬於什麼,那是評論家的事。不過後來你們都考慮過這個問題,因為水墨畫在當時完全邊緣化了。我一直覺得當代藝術能表達出當代人對自己、對人、對世界的理解,我對當代藝術的評判標準是:是否可以跟這些畫對話?能對話的,就是當代藝術。
交融用水墨嫁接西方,沒多大意義
阿克曼:一直到現在,90%以上的水墨不是當代藝術,而是一種工藝品。可以用水墨、宣紙,用筆表達出當代人的覺悟和感情,我覺得水墨畫家中真正能被當成當代藝術的可能只有十個,其他畫家畫的水墨或者是一種工藝品,或者乾脆是藝術垃圾。
李津:以前對水墨有個特別簡單的理解:跟傳統拉得越遠、越對立,就越有當代性。很多人因此轉向畫抽象。但後來會發現,你跟傳統是遠了,但跟西方又特近,很多人找到的所謂新的語言,實際上還是用水墨嫁接西方的一種模式,這就沒有多大意義了。
阿克曼:西方二十世紀的當代藝術開了這麼多的門,立體主義、超現實主義、表現主義、野蠻主義,你懂不懂無所謂,反正你把這些東西模倣一下,試一下。但水墨進入到西方去會變成另一種形式,跟藝術完全沒關係了。我覺得李津的成功是因為根本不考慮這些問題,他的畫裏可以看到類似中國現實主義的傳統——他畫的蘿蔔,真是完美的寫實。
真正的當代水墨並不意味著你不能完全接受和吸收西方的一些東西,我一直覺得李津這麼直接地表達出一種感官的享受,絕對跟傳統中國的水墨是一種決裂。從某些方面來講,這是從西方藝術拿過來的,比如魯本斯,我覺得李津也有一種類似的對事物、對人體、對上帝給我們的好東西的享受。
現狀吐槽
去展覽不看畫,只為交際
阿克曼:現在去任何一個展覽的開幕式,都有一個特點:人根本不看畫,這只是一個交際的機會。而李津新展的佈置(注:23米的長卷在整個空間斜著,平放在展櫃裏),使人不得不看畫。沒辦法,你進去周圍都是黑暗,只能沿著展櫃走,只好看畫。
李津:中國人好熱鬧,只要有排隊就願意擠。
阿克曼:排了好長的隊,很認真的一步一步地走到頭,這個真有意思。我覺得還是你腦子管用,這絕對比我想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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