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國松,祖籍山東青州,1932年出生於安徽蚌埠,1949年定居台灣。他説自己是個北方人,卻在南方成長;是個東方人,卻在西方成名。改革開放後,他是第一位來大陸舉辦畫展的台灣畫家。他敢於質疑中國畫傳統,更勇於反思自己。所作所為,皆因他懷有一顆赤誠火熱的心。4月29日,劉國松在山東省青州市舉辦了“情係故里——劉國松·八十回眸”現代水墨作品展。5月3日下午,在劉國松下榻的酒店,他與記者分享了他的藝術人生。
“模倣新的,不能代替模倣舊的;抄襲西方的,不能代替抄襲中國的。”
劉國鬆開始學習畫畫是在14歲的時候,當時他念初中二年級。每天放學途中都要經過兩個裱畫店,後來,就跟著一個裱畫師開始學習傳統國畫。其實,他的繪畫天賦已在更小的時候就表現出來了。“小學四年級時,我畫的一張鉛筆畫就被美術老師拿到六年級班上去展示。”現在説起來,先生還是一臉自豪。
1946年,劉國松考入南京國民革命軍遺族學校。學校的美術老師對他非常器重,建議他在畢業展覽上就畫國畫。“結果,我畫的那些畫,學校通通裱了起來。來參觀的人也都很認可我,在留言簿上稱我為小畫家。當時我就下定決心要成為一個畫家。”
1949年,劉國松考入台灣師範大學藝術系,正式走上藝術之路。劉國松告訴記者,當時,《藝術導論》這門課程的老師説過一句話——一切藝術來源於生活,這對他産生了巨大影響。“我一琢磨,畫國畫都是臨摹古人,那根本不是來源於生活。當時就覺得中國畫太保守了,沒有創造性。到大學二年級時接觸到西洋畫後,覺得西洋畫才是來源於生活。從靜物寫生到人物寫生、風景寫生,都是取自身邊的事物。尤其是西方現代派的畫作非常吸引我。”於是,1952年,20歲的劉國松轉習西洋畫。
“之後的整整7年,從印象派開始,我亦步亦趨地踏著西方現代派大師的腳步模倣西畫,一直到抽象表現派。”這時,劉國松産生了疑問:再下去怎麼辦?是要等到西方再産生一個新的畫派時繼續追下去?反思之後,他覺得自己“全盤西化”是不對的,必須走“中西合璧”的道路。
“我們一直罵傳統的國畫家不知創作為何物,都是在模倣古人,以為我們在畫西洋的現代畫,我們在創造,結果發現我們也是在模倣,只不過模倣的是西方現代畫,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於是,1961年,劉國松重習中國畫,並提出:模倣新的,不能代替模倣舊的;抄襲西方的,不能代替抄襲中國的。“想必這兩句話到現在都還適用。”他笑著説。
藝術的本質在於創造
談及藝術創作,傳統與創新幾乎是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對此,劉國松直言,“創新”與“融合”是其藝術的靈魂,藝術的本質在於創造。
他告訴記者,在決定走“中西合璧”道路最初,他曾嘗試著在油畫中把中國水墨畫的韻味融合進去。“效果也不錯,芝加哥藝術館還收藏了兩張我那個時期的畫作。”
由於主張創新,當時台灣所有學校的美術系都不敢請他,劉國松最後去了一所高校的建築系教書。“當時,建築系有一門材料學的課程,這門課最主要的理論就是:在建築上,你用一種材料,就應該把這種材料的特性發揮到極致,不可用某種材料去代替另外材料的特性。”劉國松回憶説,當時,自己如同被當頭棒喝,恍然大悟。“我居然想用油畫來畫出水墨畫的趣味!既然想表現水墨的趣味,為什麼不能真正回到國畫傳統使用筆墨和紙呢?”
但是,對劉國松而言,放棄油彩與畫布重新回到紙墨世界並不意味著要完全遵循古人的畫法。他使用了拓墨漬墨、裱貼、噴刷、背染、滴流等各種技法追求“現代化的中國畫”。劉國松説,“書畫同源”理論進一步推進,就有了“書法入畫”“書法即畫法”的説法,即用寫字的方法畫畫。由於寫字是用中鋒,有人還提出“不用中鋒就畫不好畫”的觀點。
對此,劉國松提出了在當時引起軒然大波的口號:革“中鋒”的命、革“筆”的命。“為什麼國畫一定要用中鋒?為什麼國畫一定要用筆呢?如果能用別的方法畫出筆畫不出的線條,那不是很好嗎?”劉國松説,自己在提出這個觀點之前對中國畫的筆墨做了大量研究。“古人也有用彈粉、吹雲、指頭甚至棉花、樹枝等來做畫的。”
“我的真實想法是把中國繪畫的領域拓寬,不是為了否定傳統。就這一支筆,上萬的畫家已經用了上千年,筆墨的運用上已經達到相當高度了,你還能畫出什麼不同的線條來?”劉國松表示,“我不過是為了讓傳統的國畫家更好地了解筆墨,把他們從文人封建思想的筆墨中解放出來罷了。”
我常常在想,如何才能把中國畫向前推展
50年過去了,劉國松所提出的“中國畫的現代化”理念與實踐,不但獲得藝術家們的認同,並且得到美術史和評論學者的支援。2011年,文化部副部長王文章在畫集《劉國松創作大展——八十回眸》前言中這樣寫道:“28年後的今天,我們來看當代中國美術的萬千景象,特別是它呈現的主體性的創新變革脈絡的時候,仍然可以比較清晰地看到劉國松先生開風氣之先的觀念變革和形式創新帶給中國繪畫的影響。”
“我常常在想,如何才能把中國畫向前推展。”面對西方現代文明的強烈衝擊,中國畫應如何應對?劉國松認為,作為現代畫家,首先要找到自己的坐標。“縱軸是中國五千年的文化傳統,橫軸是西方現代文明的衝擊,兩軸交叉點應該在中國。中國畫應當在中國傳統文化裏面有選擇地保留,並將其發揚光大;對西方現代文明有選擇地接受,並消化吸收。”劉國松強調,消化吸收非常重要,就像吃一塊牛排,要讓它最後變成我們身上的肉。“我反對橫向移植,我反對全盤西化。我們一定要建立起自信自尊,中國繪畫曾經領先於西方繪畫上千年之久,為什麼不會再度超前呢?”
如今,年過八旬的劉國松老人仍在繼續創作。他以過人的精力與創作熱情,不斷地思索拓展中國畫的領域,探尋、深入到前人未曾達到的藝術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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