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從紐約開始講起。1998年1月30日,紐約佳士得拍賣行在舉行年度藝術品拍賣會。其中一件物品有些不同尋常:一幅年輕女人的畫像,用粉彩畫在羊皮紙上,面積比A4紙大一些,裱在一塊橡木板上。佳士得的拍賣品畫冊上寫著:“德國學派,19世紀畫作,價值12000至16000美元。”
翻著這本拍賣冊,收藏家彼得·休福曼怎麼也無法把眼光從這幅畫上移開。“佳士得肯定搞錯了,怎麼會把它列進‘19世紀德國學派’裏呢?這是幅非常棒的畫,要麼它是一幅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作品,要麼就是一幅非常出色的仿製品。”休福曼特地從巴黎飛到了紐約的拍賣現場。作為一個低買高賣的藝術品炒家,如果第一個猜測是對的,那他可要大賺一筆了。休福曼出了價,卻沒把它買到手。
“我當時出價太保守了,大概是十八九萬美元吧,有個人出到了22萬,把它買走了。”
像這種拍賣品,一般會消失在某個私人收藏室,過上很長一段時間才重見天日。所以當休福曼再次見到這幅畫的時候,簡直不相信自己的運氣。那是幾年後,在紐約東73街的一家畫廊裏。這回他沒有錯失機會。“我問畫廊主人,這幅畫賣多少?22萬,他説。我毫不猶豫地買了下來。”
碳-14測定法的缺陷
休福曼把畫擺在了起居室的壁爐上方,一些來訪的專家也認同,這應該是幅文藝復興時期的作品。隨著研究的深入,一個大膽的想法蹦進了他們的腦袋:“如果,這幅畫不僅出自那個時代,而且出自當時最好的畫家之手呢?比如説,達·芬奇!”
在藝術界,只要輕輕念一聲達·芬奇的名字,就能引起一陣漣漪。這位於1452至1519年在世的藝術家,對於科學、自然歷史和藝術的精通,簡直可謂整個文藝復興時期的代言人。但他的畫作能留下來的卻極少。把全世界博物館都掃一遍,確定出自他手的畫也不過十幾幅。如果休福曼猜對了,這幅畫的價值可能翻個成百上千倍。
但是,這幅畫沒有簽名,也找不到任何關於它的記載。要找出它的作者,休福曼揣摩,必須從三個方面著手:藝術、歷史、科學。
他找到了牛津大學的榮譽教授馬丁·坎普,世界上最有影響的達·芬奇研究者之一。坎普在電腦上將原畫掃描圖放大,發現了一些極為熟悉的細節:“女子的發帶,微微將腦後頭髮壓得凹了下去;眼睫毛畫得非常精緻,連下睫毛也沒有忘掉;達·芬奇對這種細節總是有敏銳的感覺……”坎普愛不釋手,越看越興奮。
不過,圈內專家們很難達成一致。休福曼拜訪了另一位義大利藝術品專家、家住巴黎的吉亞馬可·卡普佐。一聽到達·芬奇這個詞,卡普佐就笑了:“我説,老兄你還好吧?不是在逗我吧?”
要證實畫的真偽,首先得驗它的年齡。“這幅畫是畫在羊皮紙上的,這就好辦了,碳-14測定法!”卡普佐取了一小塊樣本,送到了相關的研究室。
我們知道,所有的植物都在不斷地吸收二氧化碳,進行光合作用。宇宙射線在大氣中能夠産生一種帶放射性的碳-14同位素,它與氧結合成二氧化碳後,會進入並沉積在植物的體內,而動物吃下植物後,這些碳-14又駐紮在了動物體內。當這些生物死亡後,其組織內的碳—14開始以5730年的半衰期慢慢衰變,逐漸消失,這個速度是恒定的。因此對於任何含碳物質,比如這張羊皮做的畫紙,只要測定其剩下的碳—14含量,便可推斷其年代了。
羊皮紙的檢測結果出來了:它的主人死於1440年至1650年間的可能性高達95.4%。而達·芬奇的在世時間是1452年至1519年,正好跟它重合!
初步的論據有了,休福曼很興奮。不過他知道,證明畫紙的年代跟達·芬奇一樣,並不能證明畫就是出自他手。萊奧·斯蒂文森對此再了解不過了。
“做贗品的人有各種出神入化的手段,不僅能騙過藝術專家,連科學家也一樣忽悠。”斯蒂文森是位贗品歷史學家,也是位藝術家。他的家就像私人博物館,從房間到走廊再到樓梯間,挂滿了各種大師的代表作:米開朗琪羅的《創世紀》、莫奈的《日出》、高更的《塔西提婦女》……不過,這些都出自他自己的手。
在PBS的紀錄片中,斯蒂文森展示了倣造莫奈作品的全過程。“如果你倣造的是19世紀末的油畫,那最基本的,就是搞到19世紀末的畫布。”他先買來一幅100美元左右的19世紀匿名畫,將它從框上拆下來,翻出畫布背面打著的年代認證印章。“這些印章是最好的障眼法,我們只要把正面的畫去掉,在帆布上畫上更值錢的作品就行了。”
他在油畫上面涂滿顏料去除油,用刮刀將軟化的油畫顏料全刮掉,再重新調整畫框尺寸,便得到了一幅完美的畫布。接下來的事情很簡單,像個大師一樣舉起顏料板,將要仿製的畫原樣臨摹即可。40小時以後,一幅莫奈的《夏末的乾草垛》便完工了。“這個起碼可以騙到兩三百萬美元,你甚至可以加上莫奈的親筆簽名。”
在美國FBI的一個證據室,就藏著許多這樣的贗品,其中不少是通過拍賣會流出來的。它們的背面不但有認證印章、拍賣編號、畫家簽名,就連污漬都模倣得惟妙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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