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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華鄉愁——漫談齊白石鄉愁思想的藝術表現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1-12-23 13:35:16 | 文章來源: 中國文物資訊網

“鄉愁”,是中國文人騷客筆下一個歷久彌新的主題。唐有李白“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宋有王安石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今有餘光中的“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是一張窄窄的船票……是一方矮矮的墳墓……是一彎淺淺的海峽……”。睹物思人,借物抒懷,縱的歷史感、橫的地域感激發出古往今來無數文人墨客綿長而無盡的鄉愁。這縷縷鄉愁凝練成七言八句,穿越時空,在平仄之間譜寫出雋永的魅力。而詩書只是這些文人騷客釋放情懷的途徑之一。齊白石,這位跨越了清、民國、新中國的世紀老人,便是一位把鄉愁濃染在詩文之中、鈐刻在印石之上、浸潤在水墨之間的傳奇而又偉大的藝術大師。

齊白石(1864年—1957年)是20世紀中國最有影響力的藝術大師之一,有著極富傳奇色彩的藝術人生。他出生於湖南湘潭,38歲之後作了八年之久的遠遊,近百年的人生,有一半的時間是客居他鄉的。空間和時間上的距離,並沒有淡化湘潭的山水草木、風土人情對白石老人五十年滋養的印痕。這種距離加速了他創作的動力,推動他到達藝術的鼎盛時期;這種距離更加深了他無盡的鄉愁,豐潤了他創作的源泉。

綿長鄉愁——語寄詩文

“燈盞無油何害事,自燒松火讀唐詩”,齊白石喜歡讀詩,也喜歡作詩,客居京城前後他寫了許多的戀鄉和懷鄉的詩。1919年,湖南湘潭的匪患打破了齊白石安寧的農村幽居生活,55歲的齊白石無奈聽從友人的勸告決定移居北京以謀生路。“回頭有淚親還在,咬定蓮花是故鄉”,是他真實而強烈的戀鄉之情;“登高時近倍思鄉,飲酒簪花更斷腸。寄語南飛天上雁,心隨君侶到星塘”,是其定居北京後濃濃的懷鄉之情。

白石先生初到北京前八年,年年歸鄉省親。落款寫的“四過都門”、“五過都門”……都記錄著他身居北京的過客心理。自1926年父母逝世後,他不大返湘了,但思鄉之情卻未曾有所減少。詩中表達的鄉思,內容也包含著感於戰亂、為家人擔憂、惦念朋友故鄉、感嘆身世漂泊、懷念家鄉的山川風物等等。《老少年詩》就集中體現了上述種種複雜的情感:“老少年紅燕地涼,離家無處不神傷。短墻蛩語忽秋色,古寺鐘聲又夕陽。欲憶青蓮山下雨,怕言南嶽廟邊霜。何時插翅隨飛雁,草木無疑返故鄉。”

水墨鄉愁——情係繪畫

齊白石的畫和詩一樣,在變法之後,集中表現的是懷鄉的情感,是這位老人對故鄉生活的回憶,是這位大師對故鄉親人的思念,是這位遊子流露出的種種鄉愁。

繪畫雖不能像詩文一樣直抒胸臆,但從白石老人所畫的內容與畫中的題跋,卻讓人能深深體悟他的縷縷鄉情鄉愁。無論是《墨魚圖》中的墨魚,還是《菊蟹圖》中的菊蟹,抑或是《葦蛙圖》中的葦蛙,都是這位自稱“星塘老屋後人”、“借山吟館主者”、“南嶽山下杏子塢老民”的繪畫大師客居京華時,為抒發對故鄉的深切懷念之情而鋪陳出的一幅幅充滿鄉土氣息的精美畫卷。家鄉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銘刻在白石老人的心底,並通過畫筆展現出來。“擬畫借山老梅樹,呼兒同看故園花”,“隔園黃鸝聲不斷,暮煙晨霞百梅祠”,“借山館”與“百梅祠”都是家鄉居所,畫梅引起的是鄉情和故園之思。畫荷亦是如此,“人生能約幾黃昏,佳夢返思尚斷魂。五里新荷田上路,百梅祠到杏花村。閒看北海荷千頃,強説瀟湘水更清。岸上小亭終日臥,秋來無此雨聲聲”。杏花村指齊白石的出生地杏子塢,身在異鄉,目睹北海公園的荷花,腦海中涌現的卻是瀟湘之地的清水荷塘,竟連秋日的雨水敲打荷葉發出的聲響不似故鄉的也能聽聞出來。草蟲魚蝦也浸透了白石老人的記憶。“丁巳年前懶似泥,杖黎不出借山西。細看魚嚼桃花影,習習春風吹我衣。”“丁巳”為1917年,齊白石為避亂定居北京,他客居京華的許多作品都源於丁巳離家前的種種記憶。

1920年,齊白石曾為《垂釣圖》作記雲:“阿芝少時喜釣魚,祖母防其水死,作意曰:汝只管食魚,今日將無火為炊,汝知之否?今其砍柴,不使近水。”三言兩語中所包含的一個遊子的感傷,讀來使人唏噓不已。在古人從未入畫而他自己卻反覆表現的《柴耙》中,右題“余欲大翻陳案,將少小時所用過之物器一一畫之”,情猶未已,又題新句56字:“似爪不似龍與鷹,括枯爬爛七錢輕(自注:余少時買柴耙于東郊,七齒者需錢七文)。入山不取絲毫碧,過草如梳鬢髮青。遍地松針衡嶽路,半林楓葉麓山亭。兒童相聚常嬉戲,並欲爭騎竹馬行。”鄉思引起的創作衝動是那樣的自然。他在《蘆蝦圖》上題詩曰:“五十年前作小娃,棉絮為餌釣蘆蝦。今朝畫此頭全白,依舊蘆茅未著花。”白石老人的戀鄉情結由此可見一斑。

在那幅有名的《牧牛圖》裏,那位身著紅衣白褲的赤足牧童就是白石老人自己童年生活的直接寫照,題畫詩是“祖母聞鈴心始歡(自注:璜幼時牧牛身係一鈴,祖母聞鈴聲遂不復倚門矣),也曾捻角牧牛還。兒孫照樣耕春雨,老對犁鋤汗滿顏”。這詩和畫,既有對自己牧牛生活的回憶,詮釋出祖母日日盼孫兒早歸的親情,也表達出當時他對仍在耕耘的兒孫的牽掛,濃濃鄉愁溢於言表。再看看白石老人在《憶母圖》中的題跋:門人羅生祥止小學乃邱太夫人教讀,稍違教,必令跪而責之,當時祥止莫能解怪其嚴。今太夫人逝矣,祥止追憶往事,且言且泣,求余畫憶母圖以紀母恩,余亦有感焉。圖成並題二絕句:“願子成龍自古今,此心不獨老夫人。世間養育人人有,難得從嚴母外恩。當年卻怪非慈母,今日方知泣憶親。我亦爺娘千載逝,因君圖畫更傷心 ……”,讀來情真意切,不禁讓人潸然淚下。

鄉愁無盡,又怎是些許筆墨可以飽浸?白石老人1950年所作的《南瓜圖》有款識:“此瓜南方謂為南瓜,其味甘芳。豐年可以作下飯菜,饑年可以作糧米。春來勿忘下種,大家慎之。庚寅,九十歲白石老人並記”。一個名成功就的藝術大師對種南瓜這種“農事”如此記挂,這種深切的記挂之中又包含著一位耄耋老人多深的鄉思、鄉愁?

平實鄉愁——憶蘊名號

白石老人的鄉愁同時也體現在他的室名別號上。齊白石有“齊大”、“老齊郎”、“木居士”、“木人”、“老木”、“魯班門下”、“白石翁”、“杏子塢老民”、“借山翁”、“借山吟館主者”、“寄萍堂老人”、“萍翁”等號,解讀他的這些名號,就猶如揭示他的出身背景,其間凝聚著老人深深的懷鄉之情。按照齊白石家譜中的排法,齊白石的輩分以“純”字排列,他的祖父為他取名純芝,號渭清,又號蘭亭。由於他在家中排行居首,故又號齊大、老齊郎等;齊白石的木居士、木人、老木、魯班門下等號,説明瞭他早年以木匠出身的背景,以志其不忘本;1889年,齊白石二十七歲時拜胡沁園、陳少蕃為師學畫工筆花鳥草蟲及詩文,老師們給他取名為璜,號瀕生,別號白石山人,以便題畫之用,自此齊白石之名遂行。

白石老人一生輾轉流離,多次變換齋館、更改館號,他使用過的齋館號主要有“白石草堂”“百梅祠”“甑屋”“借山吟館”“八硯樓”“寄萍堂”等,這些齋館號的産生都有著特殊的淵源,解讀這些齋館號,能夠窺探這位藝術大家的個性才情,也能深切體味大師的無盡鄉愁。

齊白石的家鄉在湖南湘潭白石鋪杏子塢的星斗塘,因他的住處與白石鋪相近,他的老師們遂替他取別號為白石山人,齊氏又自號白石山翁、白石老人,其室名為“白石草堂”。白石頻年旅寄,如同飄萍,1906年在家鄉附近的余霞峰茶恩寺茹家衝買下了一所破舊的房屋,並將之修葺一新,取名“寄萍堂”以自慨。他又在堂內造了一間書室,將遠遊所得八塊硯石置於室內,因名“八硯樓”。由此自號寄萍堂主人、寄萍堂老人、寄萍、老萍、萍翁等。這些室名別號一直沿用,以示客居他鄉的遊子對故土的情懷。

白石于六十一歲時在其北京的寓所佈置了一間書齋,將之命名為“甑屋”(按:甑是古代做飯用的一種瓦制炊具)。並作記雲:“余未成年時喜寫字,祖母嘗太息曰:汝好學,惜來時走錯了人家。俗語雲:三日風,四日雨,那見文章鍋裏煮,明朝無米,吾兒奈何?後十五年,余嘗得寫真潤金買柴米,祖母又曰:哪知今日鍋裏煮吾兒之畫也。忽忽,餘年六十一矣,猶賣畫于京華,畫屋懸畫于四壁,因名其屋曰:甑。其畫作為熟飯,以活餘年。痛祖母不能同餐也”(後記末句更為:痛不聞祖母之聲呼吾兒同餐也。)慨嘆之中透漏著幾許鄉思,幾多鄉愁。

雋永鄉愁——思刻文印

白石老人詩、書、畫、印俱佳,他對自己的藝術成就有過:“詩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畫第四”的評價,足見先生對自己篆刻技藝的認同。其憑藉幼年學就的木雕技藝,糅合深厚的書法功底,使其治印技藝達到了爐火純青、出神入化的境界。他一生刻印約六七千方,其中的“三百石印富翁”也是先生對自己篆刻生涯最好的詮釋。白石所刻許多印章都是自用印章,如“白石山翁”、“八硯樓主人”、“三百石印富翁”、“齊大”、“白石山人”、“阿芝”等,這些既是先生自取的雅號,同時也表現出畫壇一代宗師不忘本分,眷戀家鄉生活的深切情懷。

初到北京,由於學八大山人冷逸的畫風,齊白石的畫並不受北京人喜愛,生活隨之陷入困境。身居異鄉,又逢事業遭遇挫折,使齊白石的思鄉之情愈發濃厚。為此他刻了許多寄託著懷鄉之情的文印,如“客久思鄉”、“望白石家山難捨”,又如“吾家衡嶽山下”、“客中月光亦照家山”等。在北京的生活穩定之後,他依舊對故鄉充滿著思戀之情,並自鐫一石印章,曰“中國長沙湘潭人也”,每過一段時間都要南下到家鄉走走。一次家信來遲了,他焦慮不安,揮淚題詩“夕陽烏鳥正歸林,南望鄉雲淚滿襟。”晚年齊白石的印章,刻有“思持年少漁竿”,“也曾臥看牛山”、“歸夢看池魚”、“小名阿芝”等印文,都直接表達了老人對故鄉的思念之情。白石老人1935年七十三歲時自京返鄉省親,祭掃先人墳墓,並在日記上寫道:“烏烏私情,未供一飽。哀哀父母,欲養不存。”遂自刻“悔烏堂”一印,以表懷念雙親之情。白石老人暮年十分想念故土,為慰藉這種強烈的思鄉之情,他將號“杏子塢老民”刻之於印,意猶未盡,還刻上了一段邊款:“杏子塢離湘潭百里,余生長地也。今居燕十又八年,尚無歸志,恐無生還,因刊此印。”邊款上短短的幾十字,滲透著一代藝術大師無限的鄉愁。

 古人云:“感人心者莫先乎情。”作為一代家喻戶曉的藝術大師,齊白石近一個世紀的人生歷程,充滿坎坷,在湖南農村生活了大半輩子被迫移居北京,客居他鄉近四十年,從無人問津到一畫難求,從默默無聞到蜚聲中外,聲名、地位均有巨大變化,最終實現了從一個貧寒農家子弟到一代繪畫大師的巨大轉變。然而,在這條艱辛與榮耀之路上又飽含著老人多少鄉愁?雖然“好男兒志在四方”,但功名終究不能緩解他無盡的鄉愁。齊白石對家鄉的懷念之情從未改變,心中的濃濃鄉愁從未減淡,也從未停止思量“故里山花此時開也”,正如他的《題畫梅》詩所表達的:疏影黃昏月色殊,老來清福羨林逋。此時正是梅開際,老屋檐前花有無。客居京華的齊白石總是在畫裏詩裏回味吟咏著故鄉的草木花卉、故鄉的遊魚飛鳥,故鄉的山水屋舍、故鄉的晨昏晝夜。這些鄉愁或濃或淡、或甜或苦,或淺或深,只能通過白石老人的詩、文、畫、印得以抒發,只能透過白石老人的紙、刀、筆、墨得以丈量,只能穿過今人的心靈得以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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