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山西美術亟待輸氧》刊發後,不少美術愛好者致電本報,發表看法。省花鳥畫協會居安思危,召集祝燾、趙志光、趙球、亢佐田等省內知名畫家,舉辦中秋座談會,以該文章為引,就省內花鳥畫的現狀與發展、傳承與創新等進行了討論。
記者據此再次採訪了美術愛好者、在校學生、從業畫家以及藝術界從業人員,透過表像透視山西美術,種種怪狀一一浮出水面。
展覽篇 展覽如同作秀
9月28日,著名畫家霍春陽在太原晉寶齋舉辦個人畫展,展廳內人流不斷。霍春陽站于畫旁,對觀者有問必答,耐心地講解畫作的技法和意境。而與晉寶齋鄰近的省文聯大廈內,另一場畫展卻早早收場,不到下午4時,工作人員已將空無一人的展廳關閉。
美術愛好者張泉舉著相機,認真地拍攝霍春陽的每一幅作品,準備回家欣賞。張泉是一名物業管理員,畫畫完全出於兒時的興趣。只要聽説省城有畫展,他總會抱著學習的態度到現場看看。
張泉説,現在的畫展越來越像作秀,先是鋪天蓋地的花籃造勢,然後領導講話、剪綵。展廳變成了社交場所,畫家請來同行、好友出席捧場,展示、欣賞、交流藝術反而退居其次。
“平常畫展能看到的只是排場,只有名家的畫展才能看到點真東西。”張泉笑言。本地畫展頻繁、量大,良莠不齊。外省畫家的展覽,大部分時間短、品質高,美術愛好者不願錯過。
展廳如同賣場
一張畫動輒三五千元,在某些畫展現場,展覽還未結束,“已售出”的紅色標簽顯得刺眼。“這哪是展廳?分明就是市場。”參觀者一肚子牢騷。
“作品的價格證明了畫家的分量和水準。”市內某畫商表示,在眾多炒作手法中,舉辦畫展直接而有效,標注價格也是一種吸引眼球的行銷手段。
另外,美術作品本身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從全國來看,關於美術的各種觀點交鋒不斷。如果你採訪山西美術中人,問目前山西畫派的現狀和問題,對方往往語焉不詳,模棱兩可,讓人覺得反常。
“有些是怕得罪人,不敢説,有些是因為事不關己,不肯説。”一位業內人士透露,大家都在一個圈子裏,低頭不見抬頭見,不要輕易褒貶,時間一長,畫展展廳就成了圈內少數人寒暄、吹捧的場所。
作品篇 新作如同舊作
近距離觀賞省城畫展上的作品,你會發現,畫上標明的時間顯示這是作者的新作,但看著卻幅幅眼熟。畫幅改個尺寸,畫面增加或減少些內容,新作與舊作如出一轍。
美術專業畢業生李紅常常觀看各種展覽,她曾在不同的畫展上見過相似的畫作:畫面上,一個孩子紅頰鼓腮,稚氣未脫,全神貫注捧書苦讀。初次見時,她覺得畫面趣意盎然,該作者用筆灑脫靈動。但一連幾次展覽,該作者的新作皆以此為題,孩子或捧書日讀,或捧書夜讀,花叢、草地頻頻出現,難免讓人産生審美疲勞。
一個畫家對某種題材有特殊的偏好,這是正常的,如此自我重復確是少見。徐悲鴻擅長畫馬,馬兒形態各異,或奔騰跳躍,或回首長嘶,或騰空而起,或四蹄生煙,姿態萬千,百看不厭。
山西畫家亢佐田在上世紀70年代名噪一時,其作品《紅太陽光輝暖萬代》人盡皆知,他也因此被評為具有里程碑式的人物。中年之後,他放棄了擅長的工筆重彩人物畫,改攻傳統寫意花鳥,“畫家的創新,不僅體現在技法上,而且也要注重題材的擴大。”他説。
眾人如同一人
不僅自我作品雷同,部分畫家的群體風格也正趨於相似。有些作品從構圖到色彩,表現手法千篇一律。崇山峻嶺遍佈畫紙,綠木村舍處處可見,一幅幅作品大氣磅薄,挂在一起,若不看署名,還以為是同一人所作。
即使在普通人眼中,相同的風景也會因觀賞的情緒而留下千差萬別的感觸,而在具有獨特藝術審美的畫家眼中,湖光山色一般無二,大家的自然感悟和表達藝術的語言竟如此統一。
宋代名家張擇端的畫作《清明上河圖》豐富多彩,人物五百五十余人,各種牲畜六十多匹,木船二十多只,房屋樓閣三十多棟,人物、物件各有不同,大場面熙熙攘攘,小細節富有情趣。前人以一人之力,創作出豐富多彩的作品。今人,集眾人之力,創作的作品千人一面。
美術作品不是對所描繪事物的再現,而是畫家以獨特的視角呈現對美的體驗。吉林畫家孫雲天的畫被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書畫大師金意庵評為“神州雪松第一人”,為了感受不同的雪松,他多次深入長白山寫生,十幾次登上黃山,搜盡雪松奇景。他説:“畫家要訓練出一雙發現美的眼睛,練就得心應手的功夫,才能走出和別人不同的藝術道路。”
畫家篇 名銜如同批發
“幾乎每天都有畫展,到處是美術培訓班,不知道該不該學,該跟誰學。”一位打算送孩子學特長的家長很迷茫。
各種名目的書畫比賽令人眼花繚亂,有人看到了商機,製作批發證書、獎盃,炮製各種榮譽稱號,只要作者願意掏腰包,便可以獲得獎項和各種高端頭銜。至於與大師作品共刊一書,入選各類“辭典”,只要出錢,就可如願。
去年,世界教科文組織、世界民間文藝家協會向省內一位根雕藝術家,發來一紙通知,稱他已獲得“首屆藝術和平民間藝術作品大賽”金獎,並要他匯款2000元。經過查證,世界民間文藝家協會這一機構根本不存在。此舉就是拉大旗做虎皮,用名銜做交易。
“像這樣的通知,我收到的能放下一大箱。”省美協副主席董智敏説。目前類似的“空頭榮譽”氾濫成災,有些機構以國字號打頭,甚至冠以“世界”的稱號,其活動的權威性、合法性值得懷疑,越是名頭大的機構,越要小心對待。每每收到,付之一笑,不予理睬。
作者如同明星
畫展變味了,畫家也變味了。
部分書畫家頻頻出鏡,穿梭于各種畫展、筆會,贈送畫冊、簽名留影。他們有時一上午要輾轉兩三個地方,講筆墨、講形式,越是把別人説得不懂,就越顯得自己高明。少數書畫家熱衷於“趕場子”。公司開業、單位慶祝之際應邀到場,按照對方要求的內容揮毫潑墨,歌功頌德。他們如同明星出場演出,價格不一,或按尺幅,或按名頭收費。
在省花鳥協會舉辦的中秋座談會上,福建某企業提出要支援舉辦畫展,這讓與會者興奮不已,搶著發言。唯有祝燾一語驚醒夢中人:“我們應該先好好寫生,拿出有分量的作品,組織的事,就讓商人們去考慮吧。”
綜觀省內美術現象,既有全國通病,也有自身痼疾。山西藝術家不應姑息縱容,或是盲目跟風,找準自己的藝術坐標和社會坐標,靜下來思考自己的責任究竟是什麼,能為山西美術做些什麼,才是每一位藝術家的當務之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