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魯迅同時代的日本散文家永井荷風的名篇《邪與媚--關於浮世繪》中,總結了早已凋零的浮世繪,“最耐人尋味的東西,它的身上可能具備兩種品質:邪與媚。
日本的浮世繪(Ukiyo-e)藝術,總讓人聯想到情色。然而,“春宮”僅是“浮世繪”的一部分,卻因了公認的浮世繪創始人菱川師宣(1618-1694),多以“春宮”在江湖上走動,便使得“浮世繪”多了許多“赤條條”來的共識。
喜多川歌麿作品單就字面之意,歐美人將“浮世”譯作“floating world”,然而究其本源,原是佛教中“塵世”、“俗世”的意思,15世紀後被特指為由妓院、歌舞伎所構建起來的感官享樂世界。“春宮”便得了“浮世”的名號,自菱川師宣開始,代代相傳……
色戀的感官王國
菱川師宣作品當然,“春宮”古已有之,江戶時代的菱川師宣並非始作俑者。然而,當時的版畫多為情愛小説的插圖。菱川師宣倒是頭一個將版畫脫離出原先的從屬地位,獨自編成“繪本”,流傳坊間。他一生出版了60冊繪本,大多以情愛為主,説他是“鴛鴦蝴蝶派”並不過分。而其中的20冊,更是讓人大開眼界的“春宮”,而且題材各異,既有歌頌男色的作品《若眾遊伽羅之緣》,也有描繪性玩具的作品《床之置物》,當然更少不了男女之間的交合主題,其中猶以《枕邊絮語四十八手》最為著名。
菱川師宣作品在師宣以前,日本的春宮所描繪的場景,大多逃不出床墊的範圍。既然師宣有意將木版畫獨立成冊,而一冊內又納含了二十五六副圖畫,所以要想出許多不同的場景與體位,讓讀者閱讀起來不至於憋悶。因此也有人懷疑,師宣的作品中想像的成分恐怕大過日常生活。坊間常把《枕邊絮語四十八手》看作是“日本古代性愛體位大全”,卻未免小看了師宣的價值。他所描繪的“四十八手”並非只是性愛體位,而是江戶時代所提倡的“色戀”。以書中的“第一手”為例,一女手扶茶湯,向男子遞去,二人皆衣冠整齊。師宣配文道:“戀者,非僅一途,可分為七。中以逢戀為首,乃一切歡愛之基礎。”講的是“邂逅”。接著又以“聊天”、“吻別”、“初夜的心情”為主題,把男女愛戀中的情愫先鋪墊了個夠。而其中更有描繪交合之後的愛撫的圖畫。
按照江戶時代的説法,“色戀”與“性愛”不同,講究靈與肉的結合。即便是去妓院,人們也普遍認為去尋找一種類似于愛的東西。柳澤淇園的隨筆《獨寢》中,便對妓女大肆讚美。他覺得和普通女子分開後,只會日漸疏遠;而一旦有了心儀的妓女,便再也忘不了她。這種“色即是戀,戀即是色”的態度,統領著日本的性愛觀。浪漫主義女詩人與謝野晶子,便曾在名篇《髮發》中,大膽地表露過這層意思:“你不接觸柔嫩的肌膚,/也不接觸熾熱的血液,/只顧講道,/豈不寂寞?”而與謝野晶子與丈夫一生愛戀的故事,也同樣為人傳頌。而另一位明治時期的作家高山樗牛則在《自然兒》中有過更直接的描述:“天下之至美,人生之至樂也。沒有性慾,人生又有什麼價值呢?”
後世人白倉敬彥將散落民間的《枕邊絮語四十八手》整理出來,再配合其他浮世繪名家的“春宮”,編纂成《江戶四十八手》,副標題便是“浮世繪的色與戀”,通篇著重落墨在了“色戀”上。他寫道:“對師宣來説,或者對當時的人們來説,色戀本身便是一種‘喜悅'的存在,更是不容否定的存在。是的,那確實是一個‘喜悅'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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