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覽結束後,我和陳克雄先後被市公安局叫去審查。我是因了創辦文學刊物《視野》一事。陳克雄則為兩件事,參與《視野》和《西安首屆現代藝術展》的舉辦。後來看香港人寫的書《***時代》,寫到過全國各地的民間刊物如火如荼,現在能記得的只有北京的《今天》[北島主編],北大的《未名湖》(後被王任重點名封殺),還有就是我創辦在西安的《視野》。貴州的民刊參與者都被抓了。説起來我們算是幸運的了。
對強潤偉我不太了解,聽説這個人比較內向,藏的很深。文革的時候,機關大院,還有院校的子弟都不大張狂。貓在家裏讀書畫畫寫東西。和外界保持一定的距離。用當時文革的話説就是“躲在陰暗角落裏的一小撮兒,一旦有了時機就跳了出來。向人民群眾發出挑釁。”只是這話沒説對,是一廂情願,是神經過敏,是自作多情。我可知道,這些人從骨子裏就瞧不起廣大的群氓。陳克雄稱他們一直是他們,永遠是格格不入,油水分離。而且説他們那最好的尊容應該是王克平在《星星畫展》裏的一個木雕。半身的人,從脖腔子裏直接就伸出一條粗壯的胳膊,手裏舉了個紅寶書。所以,我看到在《西安首屆現代藝術展》的藝術家們又比《星星畫展》的藝術家們多了些超脫,用陳克雄文章裏的話説:更多的自我……自由的意志,獨立的人格,遊戲的精神。當時有很多的觀眾對我們的藝術行動義憤填膺,氣急敗壞。我知道他們上當了。因為他們還受反革命分子陳伯達之流的影響,覺得藝術應該是為他們服務。他們那裏知道這些藝術家們平時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記得反革命分子陳伯達當年寫《四大家族》,胡捏亂造一氣,結果孔祥熙宋子文退避三舍,跑到美國。很多年後,陳伯達被人押上了審判臺。然後又聽見失落的他們酸溜溜的説:咋回回都上當,噹噹還都不一樣。其實仔細想來,噹噹都一樣,而且還是他們自己的問題。
挺有意思的是北京的《星星畫展》後面隱隱的有北島他們的《今天》雜誌。而西安的《西安首屆現代藝術展》直接就有當時我主辦的《視野》雜誌。因為《視野》雜誌的主要撰稿人都參與了《西安首屆現代藝術展》,而展覽之所以那麼轟動,就有很多的《視野》雜誌的讀者。看有些回憶,北京的《星星畫展》觀眾達3萬多人次。而《西安首屆現代藝術展》則達6萬多人次。
陳克雄這個人寫起文章來,還正二八經的,可是私下裏説起話來,沒天沒地。當然,幽默是一個很高的品質。可能他們畫畫的時候又是另一回事。如今我們都到了一定的年齡,電話裏就多了些對老了以後的安排。這是一種焦慮和不適應。陳克雄説:很多人老了有一瘋,少年狂可以理解,老來瘋可就討厭了。人得有愛好呀。他和強潤偉都縮回家裏畫畫去了。還説:玩呢,跟小時候玩尿泥沒啥區別。他們一個展覽接著一個展覽的辦。他給我寄來展覽的資料,他們的展覽的前言都是詩。
[展覽前言:雲裏霧裏 不知所云/霧裏雲裏,少了些塵土 / 少一些庸俗,就少一些沉浮 / 少一些自我,也就少一些痛苦 / 哪有什麼覺悟 ,/ 只是那一時的清醒 ,/ 又沒完沒了的糊塗 / 還看那晃晃悠悠飄飄蕩蕩的雲霧 / 遠處,看不清楚……
這前言我一看就知道是陳克雄胡謅的,還莊周夢蝶。一會進去,一會又出來了。恍兮,惚兮。我看他現在也不玩什麼現代派了,到了一種行雲流水,肆意妄為,天馬行空的境地。而且他的畫也似乎又比在1981年《西安首屆現代藝術展》時往前走了一步。後來再整體的看了一看,我發現他是往回走,更多的有了中國傳統繪畫的意念。1989年《中國現代藝術展》的會徽是不許掉頭。可他們卻掉頭而去。陳克雄説以後就這樣做下去了。綁架孔長安做他們的策展人。到底是小時候玩大的,孔長安也沒辦法,聽説孔長安是玩觀念的,瞪著眼睛看著這倆人這樣畫畫,哭都沒有眼淚。孔長安飄到了美國,強潤偉飄到了深圳,陳克雄還賴在西安。兩岸三地,天各一方。我呢?則置身北京鬧騰中的鳥巢一旁棲息,因此遙寄一筆,為了人生、友人、故者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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