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9日,哲學家齊澤克在祖科蒂公園發表演講。
一場名為“No comment (請勿評論)”的藝術展上,放著一個裝有美元的盤子,上寫:如果你有錢,請給一些;如果你沒錢,請拿走一些。
“美術館裏展出的是一捆捆的債券”
“佔領華爾街”的運動尚未結束,它的“戰場”卻已經蔓延到了美術館和藝術圈。
40多年前那場風起雲湧的美國嬉皮士運動中,秩序的、精打細算的主流世界在大麻與酒精的味道裏破碎、消解,人們往軍警的槍口裏插上鮮花,空氣中飄蕩著迷幻搖滾和嬉皮士的長髮;40年後的今天,一張印著芭蕾舞女在銅牛身上輕舞曼妙的海報被張貼出來,背景是戴防毒面罩的警察和煙霧,而下方用黑字寫著:佔領華爾街,從9月17日開始,帶著你的帳篷。
雖然都轟轟烈烈,充滿著反叛與不羈,但是兩場浪潮,卻呈現出完全不同的印象。再去閱讀和觸碰1960年代那段集體記憶的時候,更多地像是在觀看配樂的無聲黑白片,而關於“佔領華爾街”的各種報道,則讓我感覺像在看一場光怪陸離的《發條橙》。
藝術展“請勿評論”
1969年8月的那三天,45萬雙狂舞的腳把伍德斯托克的音樂會現場踏成了一片泥土,人們肆意地揮霍著自己的青春與激情,憤怒和詩歌一起通宵達旦地綻放。
而2011年10月8日,華爾街23號的某幢老樓裏,一場名為“No comment (請勿評論)”的藝術展正在上演,色彩、行為與裝置藝術的狂歡,紛亂而華麗。
這棟靠近紐約股票交易所的樓房建於1914年,本是JP Morgan(摩根大樓)的舊址,已經荒廢5年的它如今用來做藝術展再合適不過:單色的水泥天花板、高大空曠的墻壁、頗為陰暗的採光,處處符合時下流行的創意空間格調。俄羅斯藝術家瑪瑞卡(Marika Maiorova)本來打算將其租下來辦一個以“9·11事件”為主題的展覽,但正趕上“佔領華爾街”如火如荼,便和抗議者安娜·哈瑞(Anna Harrah)一起籌劃了這次展出。
傍晚時分,原本空空蕩蕩的水泥房裏人潮漸涌,40輛警車和SUV也圍在了樓下,水泥墻壁上懸挂著五花八門的條幅和硬紙板,上面寫滿了各式各樣的標語,就像是一個關於美國民間藝術的陳列;某處,一條由1美元紙幣做成的旗子懸挂在天花板上,一些參觀者(其中大部分是遊行示威者),開始點燃旗子,讓那些1美元碎片在燃燒中緩緩落下;而在示威中被警察的胡椒水噴中的女孩Yell在塗鴉藝術家的彩墨下半裸上鏡;曼哈頓的藝術家Blynn則給大家提供了一個隨意涂畫的小石膏球,有一些人在上面寫了一些陰鬱的文字……
這場原本只打算辦24小時的展覽最終持續了4天,而裏面的藝術品很多都會拍賣。美國《滾石》雜誌報道,藝術家沃爾夫·傑爾(Wolf Geyr)從柏林飛赴紐約參加這一藝術展會。“人們都想表達自己的觀點,”他説,“有些人去公園裏揮舞著標語牌,而我是通過藝術的方式來展現。”
美術館也被“佔領”了
幾乎每場反叛的浪潮都會伴隨著一場反抗精英文化的思潮。40年前的反抗,控訴戰爭與習俗,誕生出迷幻的音符和憤怒的歌詞,而如今的這場反抗,則把矛頭對準了象徵著當代藝術的精英代表——紐約各大當代美術館。
抗議活動持續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候,10月19日,美國藝術家Noah Fischer的一紙宣言突然讓藝術館成為千夫所指。34歲的Noah是布魯克林的一個雕刻家、行為藝術家,還是一位富布萊特學者,他在宣言中寫道:“博弈開始了:我們生活在這個由1%的文化精英統領的藝術圈中,在過去的幾十年裏,藝術和藝術的愛好者們都淪為商業化的犧牲品,藝術本是為了讓人們相聚,而如今,它卻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當藝術和資本之間畫上等號之後,藝術館裏所展出的已不再是藝術品,而是一捆捆的債券。從今天開始,我們不要再默默地承受藝術圈的金字塔和潛規則。“佔領華爾街”將為藝術開啟一個新的時代!”
宣言來勢洶洶,第二天(10月20日)晚上,志同道合的八方之士便在Facebook、Twitter上召開會議,當晚,一支由20人組成的遊擊隊,磨刀霍霍,從當代美術館出發,一路橫掃了新美術館和市區的一家畫廊,戰歌高昂,開始了他們佔領“精英文化廟宇”的征途。
他們在新美術館外面的人行道上圍了個圈,開始用抗議活動獨具特色的“人體麥克風”(一個人講完後之後,圍攏的其他人把他的話重復一遍,以對付警方不準使用麥克風的規定)高喊著:“藝術館,請解放你們被縛的思想與心靈吧,藝術屬於每個人。千軍萬馬即將叩開你緊閉的大門。”
當一名抗議者發現晚上有個叫做“白盒子”的小畫廊會在新美術館裏辦開幕展出的時候,隊伍一致投票表決他們要拓展征途,叩開其門,但是那個展出卻對這場99%人的運動面露孤高之色,數分鐘後,整隊人馬迅速拋棄了他們已經佔領的人行道,急行軍一路殺進畫廊,領頭的Fischer説: “我們佔領了畫廊,開始閒談茶話。”
10月28日的時候,這個小隊伍已經增加到60人,綿密如織的雨並沒有阻擋他們來到MOMA藝術館的門前,這周的活動主題是“美術館和從業人員”,每個人都帶上了自己的宣言。人群中有一個穿著橙色雨衣的女孩,舉著一幅凡·高的自畫像,上面寫著“真正的藝術是給人以愛”,她的嘴角總是挂著一抹柔軟的笑;她旁邊的男孩,臉上寫著“one love”兩個詞。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紐約蘇富比拍賣行的門口,氣氛就沒有這麼平和了。因為拍賣行決定取消福利、拒絕漲薪、辭退經驗不豐富的員工,這裡的抗議已經持續了3個月。員工們堵在拍賣行的門口,被雨澆透的藍白色制服貼在他們身上,口哨聲和喧嘩聲蓋過了兩個公交車站。
對於這些抗議,眾説紛紜,在Facebook的論壇中,抗議者Mira Schor説:“博物館現在越來越公司化,而且墮落。邊緣的或者前衛的藝術品在其中要麼得不到展現,要麼不得不接受商品化的過程。而且博物館的入場費也令廣大市民望而卻步。”一位紐約市民表示:“我的目標是銀行,不是博物館。”網友William Evertson則認為:“我的觀察是,現在的博物館似乎是一種症狀,華爾街資本的過度參與是一個原因。我可以肯定,公司是推動這些文化偶像背後的手,我願意揭露這些。我不知道將來如何更正這些?需要等到全國各地的人都願意支援文化活動的時候嗎?”
叛逆中的柔情與爭論
當保羅·西蒙(Paul Simon)的美麗民謠被那一代青年深深銘記的時候,人們也許才知道,在叛逆的潮流中,有一種清純與脆弱需要被輕輕唱出。在這次“佔領”中,從曼哈頓祖科蒂公園的詩歌朗誦出美國式的癡愛開始,一場政治的反抗漸漸融入了藝術的柔情之中。
以“佔領華爾街”為主題的藝術可能是這次運動在政治上的最有力的工具,而這場藝術狂歡中最具煽動性的,便是謝潑德·費瑞(Shepard Faire)的海報“你已經被邀請”(You Are Invited To: The Occupation Party),他是奧巴馬“HOPE”海報的設計者,這張海報同樣延續了他厚重的設計風格,描繪了一個年輕的黑人女性,穿著高領羊毛衫,剃著標誌性的非洲圓蓬式髮型,就像Angela Davis一樣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黑豹黨組織的標誌性髮型。它的復古風格讓人想起了那個好鬥的年代,它讓我們反思,這個時代關於種族平等的啟蒙是否真的已經即將大功告成。
CNN的特約評論員米歇爾·艾姆認為這張海報不僅僅表現了黑人的訴求,“任何一個社會邊緣人士,拿到這張海報,都會産生極大的身份認同。這將是一次跨種族的聯合。”當然,有一些人可能不會認同這樣的理念。他們認為啟用黑人平權運動理念並將其融合到這次“佔領華爾街”運動當中,將會把這次運動和一個過時的並且狹隘的文化民族主義聯繫在一起,而這樣的訴求在當下的後民運時代並沒有立足之處。海報邀請大家加入到“佔領黨”當中,似乎在暗示成立政黨,又似乎指的是一次特別的集會。有評論指出,這樣一張海報純粹就是在象徵一種虛幻的包容性,它掩蓋了“佔領華爾街”運動當中的參與者之間固有的矛盾和截然不同的運動目標。
對於藝術與政治的結合,究竟應該怎樣看待,每個人各持己見,在《紐約時報》專欄評論員弗蘭克·布諾尼眼中,“近來很多好萊塢明星、歌星都參與到‘佔領華爾街’運動中,並且他們的呼聲比真正的抗議者還要強烈。但他們本身卻與抗議者的口號‘我們是99%’不符。明星本身賺很多錢,還有很多明星甚至為金融機構、財富500強代言,形成利益共同體。所以,儘管他們是有影響力的公眾人物,但他們的介入為整個運動增加了奇怪色彩,甚至有作秀成分,使得本來已經贏得足夠影響力的運動變味。因此,‘佔領華爾街’運動的抗議者應當遠離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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