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蓬皮杜能否擁有藝術傑作? ”
如果説建築本身已是一件傑作,那麼名為《傑作?》(Masterpiece?)的開幕展覽則是梅茲館的又一大看點。對於任何一個美術館或藝術中心來説,開館的首展可謂至關重要:它既代表了美術館的定位和方向,更體現著整個團隊的能力。梅茲館的首展選擇了一個涵蓋範圍極大、同時又富有話題性的主題:傑作。
以此為題,大有深意。“我們的蓬皮杜能否擁有藝術傑作”是此前梅茲民眾心中最大的問號。此次,包括馬蒂斯、畢加索、米羅、達利、蒙特裏安、培根的繪畫,馬約爾(Mailllol)、賈柯梅蒂的雕塑,以及布拉塞(Brassai)和布列松等的攝影在內的名作同時展出,宣示了梅茲館並非巴黎蓬皮杜的附庸,而要在未來共同分享那些歐洲首屈一指的6萬餘件現當代藝術精品。
與此同時,通過對“傑作”這一主題的充分詮釋,奠定梅茲館的業界聲譽則是主辦者的另一期待。從古到今,傑作一直都是藝術界圍繞的話題,同時也是藝術市場最為看重的核心,極具學術和公眾號召力。不過,什麼是傑作?傑作在今天還是否適用?誰決定一件藝術品是否為傑作?而那些曾經的傑作到了今天還是不是傑作?開幕展選中了這個頗有話題性的主題,通過展示從古至今聞名於世的作品,試圖考察與重審之。梅茲館館長、本展策展人勞倫·勒邦(Laurent Le Bon)試圖以此啟發觀眾的重新思考,“我對傑作沒有一個明確的定義,但個人認為,一件傑作應該允許觀眾的不同解讀。”
首展作品多達到780件,而其中有700件是從巴黎蓬皮杜借出的。這般興師動眾的“搬遷”,可謂藝術界一大景觀。而蓬皮杜董事局為這批藝術品投保金額更是高達20億歐元,足見其重視程度。而進入展覽現場,梅茲館則是動用了全部的展覽空間來陳列這批頂級佳作,力圖向觀眾展現其拳拳之心。
展覽分為四大篇章,呼應于既有的四個展區。 一樓大展區,名為“歷史中的傑作”(Masterpieces throughout History),按時間順序被劃分為17個小單元。從年代較為久遠的中世紀藝術品開始,譬如人類文明初期粗糙的手工藝術品和中世紀的手稿等等,直到超現實主義繪畫天才米羅的作品。每個單元自成主題,梳理了現代藝術審美品味的變遷。從著名的藝術家、到關鍵的藝評家、再到重要的藝術沙龍活動等等,都有涉獵。另外三個展區分別位於互成45度角的三個長方體空間內。其中,第二展區名為“傑作背後的故事”(Stories behind Masterpieces),以畫派為線索,展出了包括野獸派、立體主義等在內的20世紀各大畫派代表作。此單元試圖啟發觀眾思考,是什麼構成了一件傑作?是藝術家,是創作過程,是作品本身,還是評論家的讚譽?第三展區,名為“傑作之夢”(Masterpiece Dreams)。這個章節嘗試提議出一個“夢想中的博物館”,而不僅是堆滿作品的“大容器”。所以,此部分不僅挂出了十幾件20世紀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大師名作:如庫普卡(Kupka)、賈柯梅蒂、康定斯基、夏加爾和杜布菲(Dubuffet)的佳作等,還展示了1937年至2014年在法國建設的現當代藝術機構的模型、草圖和相關視頻訪談。最後的第四展區,名為“傑作無止境”(Masterpieces ad infinitum),分析了在圖像極易複製的20世紀,對傑作的判斷又是如何延續的。此展廳主要呈現數位圖片、影像等多媒體作品,當代性也最為明顯和強烈。
看完四個展廳,觀眾很可能會意識到:“傑作”這個詞本身是軟弱無力的。創作與歷史相關的題材是否比畫水果靜物來得更傑出?過往已去世的藝術家是否一定比在世的要更勝一籌?在這場展覽中,馬歇爾·杜尚(Marcel Duchamp)的名作《自行車車輪》(Bicycle Wheel)也被展出。面對這樣的現代藝術大師, “傑作”這個詞似乎多了一份荒謬。到了現在,“傑作”更多指代的是那些廣為人知的作品,僅此而已。
除了耳熟能詳的大師力作,這次展覽中那些聞所未聞的藝術家也佔了相當比例。這個展覽在消除了藝術的階層性、失去傑作與非傑作的劃分後,大師和無名氏都獲得相等待遇,結果連同他們的作品看起來也似乎相差無幾了。
評論界對此展覽褒貶不一。有人稱讚這是匯集了20世紀歐洲藝術精粹的大展;有人指責展覽主題太讓人困惑,並且過於顛覆傳統,以至於失去意義。在美術史界,此展也引發了關於“傑作”概念的爭論,大家各執己見,難以達成一致。
(小貼士)由於巨大的成功,原定於2010年10月25日結束的《傑作?》展覽,現已對各展廳做出不同程度的延期。具體如下:
第三展廳,延期至2011年1月17日。
第一展廳,延期至2011年5月9日。
一樓大廳,延期至2011年7月4日。
第二展廳,延期至2011年8月29日。
(延伸閱讀)雖然梅茲館已經開幕了一陣子,但關於她和巴黎老蓬皮杜的關係,一直是外界比較模糊的地方。很多媒體在寫到兩者時,常常會親切地稱梅茲館是“媽媽”的“怪孩子”。就此,巴黎蓬皮杜藝術中心主席阿蘭·席邦(Alain Seban)在接受Artinfo採訪時,特別澄清了這個誤解。(人物,圖2)此外,他還對網際網路時代的美術館角色給予了再次肯定。他堅信,親身近距離欣賞藝術,這是紙媒和網媒都不可替代的感受。兩個話題都具有較為廣泛的借鑒意義。精彩章節,整理摘錄於此。
巴黎&梅茲蓬皮杜:是“姊妹”而非“母子”
梅茲館是巴黎蓬皮杜的延續和補充嗎?
席邦:我必須強調梅茲館不是蓬皮杜的附屬,也不是説我們利用梅茲館來作為蓬皮杜空間上的延展以利於籌劃更多展覽。她是一座獨立的空間,相對來説是地方性的,正如蓬皮杜是國家性的一樣。她是一座藝術館——她沒有永久館藏,她只有維持一定期限的暫時性展覽。而蓬皮杜的豐富資源可供其借用,甚至可利用我們的威信起到杠桿作用來獲得其他藝術機構的幫助。所以她不會完全依靠蓬皮杜的館藏。
更確切的説,她是一個有自己委員會的藝術機構。我雖然還是這個委員會的主席,但我們並不佔有絕大多數的決策權。當地的董事們在委員會中同樣佔有席位。梅茲館有自己的館長、藝術總監、策展人。雖然他們的確都來自老蓬皮杜,但如今他們已經不再為這裡工作,而是為梅茲館工作。
我認為理解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設立梅茲館的初衷正是為了振興經濟枯竭地區,正如古根海姆分館之於西班牙畢爾巴鄂(Guggenheim Bilbao),或馬薩諸塞州當代藝術館(MASS MoCA)之於麻省,甚至像迪亞藝術中心的燈塔館(Dia:Beacon)之於紐約哈德遜河畔地區。
我們與梅茲當地政府共同面對的問題是如何振興當地民生。因此梅茲館是一個獨立自主的地方性藝術機構,從而可以與當地民眾建立起非常緊密的關係,並完全由當地機關、企事業單位與文化工作者進行管理、組織和參與。因此,一座巴黎的分館還遠遠滿足不了這些實際需求。
美術館的核心:欣賞原作 不可替代
在“旅行中的蓬皮杜藝術中心”(Travelling Centre Pompidou)項目的介紹中,有一句話,意味深長:“不管視覺技術如何先進,都無法同與藝術的直接近距離接觸同日而語。”
席邦:這是美術館的核心價值觀。
首先,原作之可貴,正是因為其唯一性。我認為這是資本主義的新內涵:獨一無二。其次,我相信即使是最褻瀆藝術的人也會在一定時間的理性指導後逐漸了解藝術創作的價值與美。
但問題在於,絕大多數情況下,人們不知道他們得花時間和藝術品靜靜相處。他們沒有掌握正確的節拍。我看過有些人在博物館裏從一幅畫急匆匆地走向另一幅畫,就好像有人在後面趕著他們快點結束一樣。更可悲的是,他們根本就沒在看畫,而只不過是讀一個標簽,然後轉向下一個標簽。如果這樣,那你還不如去看樹蛙。對於這些人,這兩件事沒分別。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在不斷嘗試,進行“移動蓬皮杜”(The mobile Pompidou)的項目。
我們將搭建一個可移動的展覽空間架構,展出我們的核心藏品,比如我們的現代藝術館藏——畢加索、馬蒂斯、杜布菲、萊熱(Fernand Leger)等——將在法國鄉村、城市遠郊進行巡迴展出。當地的居民絕大多數都與美術館、博物館等文化機構絕緣,甚至在他們一生中都從未踏入博物館一步。我們意識到,讓這些新觀眾掌握良好的藝術欣賞節奏是至關重要的。因此我們正嘗試著創造一種新的媒介,可能會邀請一些喜劇演員或舞者來引導觀眾掌握欣賞藝術作品的恰當節奏,並讓其花時間來走進這些藝術作品。這就是我們當下進行的主要工作。如果最終獲得成功,可能它也會發展為博物館長期使用的一種新途徑。
如今我們正在籌集資金,進展得很快,相信在2011年整套計劃就會啟動了。
以藝術之名,拉動經濟之實
時下,著名博物館建設分支已不是新鮮的舉措。“人們認為古根海姆確立了分支機構的規則,”梅茲館館長勞倫·勒邦(Laurent Le Bon) (人物,圖3)提及1997年在西班牙畢爾巴鄂建成的古根海姆分館(Guggenheim Bilbao),“不過,如果説拷貝誰,那也是拷貝泰特。”泰特美術館在英國西南小城聖艾芙的分支(Tate St Ives)建成于更早的1993年。名館建分館的舉措通常有兩方面目的,一方面為了文化和城市復興,另一方面是品牌推廣和盈利。古根海姆博物館在畢爾巴鄂建立分館後,可以説對這個一度潦倒困窘的重工業城市的復興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尤其是弗蘭克·蓋裏(Frank Gehry)的倣若群雕般的建築更是讓其每年吸引了成千上萬的遊客,從而帶動了該城市旅遊業的大發展,每年直接或間接為當地帶來新增收入達2億3千萬歐元。然而,古根海姆在拉斯維加斯的分館則是前車之鑒。它開張于2001年,坐落在兩幢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設計的建築中,第一幢在15個月後關閉,第二幢關閉于2003年。
梅茲館的目的是復興這座古老的工業城市——同時也是法國政府“去中心化”文化戰略的重要步驟。“法國是一個奇特的組合,”勒邦説,“它在文化上非常中心化。”首都巴黎坐擁整個國家的文化寶藏,而梅茲館——這一法國最大的臨時展覽空間將不再僅僅是巴黎人的,甚至也不僅是法國人的了。“這裡距德國、盧森堡、比利時及荷蘭都只有一小時的車程,被稱為‘歐洲的十字路口’。”勒邦説。但他也表示,“我們並不妄想憑一己之力就能帶動地方經濟的發展。這還需要提高城市整體的吸引力,各種服務設施缺一不可。世界上共有50多個城市都想重演‘畢爾巴鄂神話’,最終成功的只是鳳毛麟角。”
所以,雄心勃勃的梅茲當地政府當然不會只是建立一座藝術館。以此為中心的賓館、商業中心、會議中心和多媒體中心等輔助設施已經納入城市未來的整體規劃中。一座集多種功能于一身的城市建設藍圖即將展現在人們眼前。當地政府顯然希望能成功借助巴黎蓬皮杜這一世界聞名的文化機構來提升梅茲市的影響力,促進當地經濟發展,帶領該地區走出工業危機的泥沼。
然而,一些人士也對分館的經濟效益前景表示擔憂。據報道,梅茲館建設費用和2010年的運轉費用共計9600萬歐元,全部由當地政府承擔。他們認為,由於地方政府在該項目上投入過大,且尚需注入大量後續資金,甚至有為此提高賦稅的可能,希望借此發展經濟,無異於一場賭博。
薩科齊:建博物館是面向未來的投資
帶著種種期許和擔憂,梅茲蓬皮杜中心在去年5月終於開幕。法國總統薩科齊攜文化部長密特朗、前總統希拉克的夫人等政要為中心揭幕。
薩科齊在開幕式上發表長篇演講。他指出,文化是法國經濟發展戰略的要素之一。在經濟危機的大背景下,儘管國家財政緊張,但並沒有停止對文化設施建設的投資,雖然這方面的投資是最容易被切斷的。他列舉了正在進行和規劃中的大型文化設施建設項目:除了已對公眾開放的梅茲館,還有朗斯盧浮宮分館、巴黎音樂廳和馬賽地中海文明博物館等。他説,法國相信自己的文化,相信自己,相信藝術,因此在法國的觀念中,投資建設博物館與投資大學、實驗室、無菌室或奈米技術研究一樣重要。這是面向未來進行的投資。
他在講話中還讚賞了法國多位前總統和文化部門頂住各方壓力,在文化設施建設方面進行的多項創新,如在巴黎中心區域建設外觀奇特的現代藝術博物館——蓬皮杜中心,在盧浮宮建設大膽超前的金字塔形玻璃出入口,將廢棄火車站改建為奧賽博物館等。
誠然,總統的熱情演講的確鼓舞了大家的士氣,梅茲館的正式開放也確實給民眾帶來了不小的欣喜。但這份喜悅能持續多久,建設浪潮退去後留在沙灘上的是珍珠還是砂礫,文化服務能否有效拉動經濟發展?這一切還有待時間的考驗。
不過,無論梅茲館是否能真的複製畢爾巴鄂的蓬勃效應,至少現在每天成百上千的參觀人數無疑表明瞭:非凡建築+大師傑作,誘惑不可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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