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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鳳凰》——胡赳赳專訪徐冰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04-01 13:03:38 | 文章來源: 藝術中國

胡:剛才聽你這樣一番描述,就想這個功夫在藝術之外,在你的時間比重上面,去為鳳凰找巢、花的時間比你做的時間還要多?

徐:花的心思多,其實我自己是沒有這個能力的,好在有朋友和助手們的幫忙,我自己真正的心思還是在這塊兒與那塊兒的拼接上。除此之外的事我有點望而生畏。但它的歸宿也牽扯你的心思,它嫁到什麼人家就成什麼樣兒,有點兒嫁雞隨雞的意思。

 

五、鳳凰考

整個的美感來自於哪呢?這種美感,是心理上的美感,來自於你對材料的一种經濟和巧妙的使用,等於是—這個東西放這兒怎麼這麼合適,這種合適産生一種觸動人的美感。

胡:現在描述一下你畫第一張草圖時候是什麼樣的場景?

徐:我不記得了,一定是兩隻腿拖得長長的仙鶴,橫著飛,這個意向一開始就明確了。有點象我的一幅舊版畫《雁渡寒潭不留影》中鳥的造型。

胡:後來有過修改嗎?還是當時就是一隻鳥頭是伸著的,一隻鳥頭是抬著的?

徐:仙鶴不會抬著脖子飛,鳳凰會,因為鳳凰不是真的。後來決定用鳳凰,我才做了關於鳳凰的研究,把歷史上從很早以前的鳳凰,不同時期鳳凰的形和象徵性,都過了一遍,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鳳凰。我畫了很多找感受的東西,因為我一直在摸索合適的鳳凰的形,到底應該是更傾向於哪兒,比如我希望它是比較早的漢代的感覺,但又要有生命感、再生感。還有一個考慮就是它的抽象程度,我希望它更抽象一點,就是更意象,就像兩個怪物在天上飛,又感覺像鳳凰,又感覺像其他的東西,感覺像恐龍時代那種大鳥的感覺。在藝術的完整感上,要向一個鑲滿寶石的文物,被挖出來帶著一層包漿的感覺。

胡:這個搞完了之後就做效果圖?

徐:後來我和助手牛淼做擬稿。我們發現在中國歷史上真正圓雕的鳳凰不多,都是浮雕的,我想是因為鳳凰多為背景飾物,襯托吉祥之用,從不做主角。

胡:因為關係不一樣,它是三百六十度的一個關係,浮雕還是二維的,跟立體的不一樣,所以很多轉折關係,當然有一些需要解決的技術性的難度。

徐:技術性的難度挺大的。

胡:我看你這個作品,就覺得肯定有很多創新,比如燈光這是一個創新。我知道燈是從德國的一家公司訂制的,設計是承做紐約9.11紀念燈柱的那個公司;第二個是防腐,要日曬雨淋,至少得有六十年的存活期;第三,材料的搭建和選擇。比如我看爪子上是有竹子的,今天我又問你的助手陸新,説這個竹子必須要去找在海水裏頭浸泡過的,才有耐久性。

徐:不裂、不變形。這些説不上是什麼創新,我不喜歡這個詞。這些只是技術上的難度,其實,難還是難在你設想的這個東西和實現這個東西之間的距離。

胡:有的時候需要屈服。比如説專家説不能這麼做,但是不這樣做又達不到你要的形和想法的要求,這個時候怎麼辦?

徐:我這麼多年都是糾結在這些事上,只能找一種折中的辦法或另辟蹊徑,只能這樣。我一般不太容易屈服,因為達不到你要的那個點,總是不舒服。為了自己能夠心裏舒服和對得起作品,總是想盡各種方法達到設想的那個程度。

比如説我一直在跟別人描述,在晚間的那個時刻,周圍燈光會暗下來,一抬頭,看見一個“鳳凰星系”—由星星點點形成的一個很遙遠的,很平的星系一樣的效果,那多有意思,多浪漫。等周圍燈光再亮起時,還是那個現實的鳳凰。

胡:這個像佛教裏的頓悟,一下子放到另外一個時空。

徐:是另外一種境界,很遠的感覺;還是為了襯托現實感。後來為這些星星點點到底是什麼效果,我們做過很多實驗,那些草圖都在工作室。後來我就想參照像貴州蠟染似的點狀圖案,也要有希臘星座的聯想。最忌諱像耶誕節的綵燈。後來我們還蒐集了很多長安街上、中國串燈的樣式;也不能是這種感覺,但可以有一點點這樣的成份。總的要造成離現實越遠越好的感覺。就説這個燈的效果,可以在電腦上作出一個很漂亮的星系圖,但實際上這個鳳凰是一個立體的,不是説想要一個星座般的、平的效果,就能有的,不是這麼簡單。

胡:看上去是不規則的,怎麼看都是不規則的。

徐:如果包滿了燈,就成了一個立體的,立體的就會和現實拉不開。所以都是需要處理合適的,必須想辦法。

胡:還有在材料零件的選擇上,出於一個什麼樣的考慮,這個地方是要有一個挖土機一樣的東西,那個地方是要一個錘子一樣的東西,可能要弄一些像鱗片一樣的,這種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還有脖子那個地方有好多安全的工具,還有冠子用的是安全帽,這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

徐:剛才説過,得有一種節奏和一種邏輯,必須有這種東西。其實這些不同物件本身是衝突的,但是通過什麼方式讓它們在一個大的節奏關係中,是不抵觸的和舒服的,或者説抵觸出一種有意思的感覺,這就需要一塊、一塊去擺出來。

再一點,比如説一種幽默感,玻璃那部分,裏頭都是一些工具。玻璃必須放在這兒,為什麼呢?因為在咱們的經驗中,這個位置就是飛機的駕駛艙,駕駛艙必須要在這個位置,那部分的意象跟這兒是有關係的。那麼飛機與鳥?飛機就帶有倣生學的性質。安全帽肯定要構成鳳冠的,這就産生一種滑稽和幽默。這兩部分是不能對調的

比如説一個老吊車的臂,就是它的脖子,那個脖子中間,轉折的地方要露出多少,全包死了就不行,那就太寫實了。露出一部分,就有骨節感,與吊車的骨節,功能是一樣的,這就是邏輯。這部分露的合適就有組裝和變形金剛的感覺。其實整個的美感來自於什麼呢?這種美感,就是心理上的美感,來自於你對材料的一种經濟和巧妙的使用,等於是—這個東西放這兒怎麼這麼合適,這種合適産生一種觸動人的美感。

胡:一旦合適就有幽默感。

徐:物盡其用就會有幽默感,就産生一種智慧的美感,透著對物尊重的態度,也透著對勞動的尊重。任何一個物都是值得你尊重的,都是有用的,都是有神性的,只要給它放在應該的位置上,它就會煥發光彩,其實美感是這麼來的。鐵鍬用的那部分,大家都特別喜歡。還有後邊的尾巴,由各種建工鋼條弄成的,結果從底下看,特別像皮影的效果。

飄帶是用施工圍欄布,本身那個東西是一種很脆的材料,時間一長就風化沒有了。我們用的是一種耐久的尼龍材料按照這種圖案仿製的,看上去跟圍欄布是一樣的。用那種彩條布是重要的,因為彩條布給大家特別強的施工感,紅蘭相間已是固定的工地意向。實際上整個過程中,我一直強調一定要強化施工現場感、建築感的材料,比如水泥、鋼筋,鑄造的部分,都是在加強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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