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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納獎25年——英國當代藝術從寂廖走向時髦

藝術中國 | 時間: 2009-10-21 11:27:26 | 文章來源: Art218

Mark Wallinger Sleeper 2004-5

方莉=文 2008年9月16日

1.尷尬的開場與紛亂的80年代

1984---英國作家奧維爾的小説《1984》使這個數字看上去不那麼吉利。

英國以什麼著稱?除了老牌,傳統,霸道,紳士,英國文學燦爛輝煌。而80年代初期的英國,在其文學光芒的映射下,當代美術界卻是片寂寥空茫的荒野。在彼時仍以文學為藝術主流的自尊心強大的國家,從事當代藝術的商人和它所謂的具有國際聲譽的藝術家一樣寥寥無幾----80年代的英國人打趣自己,要數出些有名的英國當代藝術家來的話,用一隻手五個指頭就足夠。

25年前,以英國畫家J.M.W.Turner命名的特納獎在英國泰特美術館(Tate Gallery)設立。這個旨在獎勵和培育本國當代藝術家的獎項從它成立的當年1984----碰巧遇上的倒楣數字一樣,似乎已預示著一部顛簸坎坷的當代藝術進行史的開始。

萬事開頭難---英國人是謹慎的,經過左右權衡,特納獎的處女桂冠被小心地頒發給了80年代新表現主義繪畫的先驅人物---馬科姆莫裏(Malcolm Morley),雖然這個擁有英國國籍的藝術家在此之前已在紐約生活了20多年,年過半百且聲名遠揚---有意思的是,這位特納獎的首位得主在頒獎的當天卻未有出現在頒獎臺上。

當代藝術獎在英國的尷尬的開場也許並沒有人們想像中那麼糟。儘管80年代英國國民對當代藝術的不信任感與當代藝術的孱弱現狀像一對心照不宣關係緊張的夫婦;80年代的英國受經濟衰退打擊,特納獎1990年甚至因為出現資金問題而未能如期舉行;除此以外1979年上臺的保守黨的撒切爾政權更是雪上加霜逐次廢除了國家對藝術項目的投資,然而幸運的是,一批有志於扶持本國藝術發展的企業、個人和團體仍力盡其能向出身寒磣的當代藝術敞開了溫暖的懷抱。在當時的經濟援助團體中,"新藝術後援團"實際上成為了特納獎設立初期最堅實的經濟後盾,這個意志力堅定的經濟援助團體同時通過購入藝術作品力圖充實泰特美術館的當代藝術部門。

同時不得不提到的一個例子---在1983年美國洛杉磯現代美術館開館紀念活動之一的個人收藏展連展的刺激下,英國的廣告業大亨查爾斯薩奇和德莉絲夫人將倫敦北部的一家倉庫改造成為展示他們多年的收藏心血---包括波普大師安迪沃霍和極簡視覺藝術家代表多納魯德加德等重磅級人物作品的畫廊。1985年薩奇畫廊正式向公眾開放。其收藏品的價值和出展空間不遜色于任何一個倫敦市內的美術館和展覽設施。畫廊週五和週六免費參觀,為荷包不太暖和的藝術院校的學生們提供了一個極好的接觸當代藝術---特別是來自當代藝術聖地---紐約的藝術新空氣的機會。

此類品味拔群的畫廊和精明畫商的出現,以及在經濟衰退中觸了霉頭的房地産商對藝術學生們降價提供空間設施等等因禍得福的機會,對這群野心勃勃的窮學生們所産生的影響在英國當代藝術的下個十年---90年代即將顯現。

2.YBAs 新生力量的注入與活力四射的90年代

1988年,23歲的達明安 赫斯特(Damien Hurst)還在倫敦的Goldsmith葛德史密斯學院念二年級。經濟的不景氣對於反正沒錢的學生而言又有什麼大不了的關係呢,倫敦東南部泰晤士河畔的空余的便宜的倉庫看上去簡直像是天堂。大膽的達明安將其租賃,開闢成為會場,將他自己和其他15位同學的作品一齊展示其中----併為展覽命名為 "凍結 "。這場看似學生們的試驗性的展覽卻成為了一個傳奇的開始。這幫精力旺盛的學生們自己拉贊助,做公關,粉刷墻壁,找人寫展評,印刷展覽目錄,甚至還弄了個慶祝開展的雞尾酒會。繼 "凍結" 展之後,90年代初期在同樣的倉庫裏,由赫斯特策劃的各類展覽也相繼得以舉行。

這群在狹義上指以赫斯特為首的,因凍結展而聚集而成的年輕藝術家群體,在廣義上泛指自90年代起開始活躍在英國及其世界範圍內的年輕英國藝術家,被世間統稱為YBAs(即不列顛年輕藝術家)。以狹義的YBAs為例,他們創造出的作品大多無視藝術定義下的傳統慣例,充滿強烈的視覺衝擊力和心理挑戰性 -----無論是獲1999年候選人提名的特瑞西 艾米(Tracey Emin) 以私生活的自我暴露的方式創作出的作品 "我的床 "(My bed),還是95年的獲獎得主赫斯特在93年的威尼斯雙年展中出展過的著名的飽受動物保護組織苛評的 "被分割的母子"(Mother and Child Divided)-----一對泡在甲醛裏的漂亮而巨大的奶牛母子,軀體從正中被左右均勻地分割開來。

這些活力四射的年輕藝術家們衝破常規思維的多素材多形式創作與積極主動的面向社會的自我宣傳銷售活動,與80年代後期被政府所提倡的自由企業家精神一脈相承。他們的活動迅速地得到了媒體以及精明的藝術商人的關注。葛德史密斯學院的畢業生成了藝術商人眼中搶手的熱饃饃。上文所提到的富賈薩奇在1990 年即買下了赫斯特頗受爭議的以一顆被割下的牛頭,蒼蠅,蠅卵,以及滅蠅器組成作品"千年"。其後直到2004年,薩奇都是赫斯特創作活動最重要的經濟後盾以及YBA們最大的支援者。在薩奇位於倫敦北部的薩奇畫廊,92年至95年連續舉行了四次名為 "年輕不列顛藝術家展"(Young British Artists exhibition)的群展,這也為YBAs提法的確立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如果説YBAs的出現是英國當代藝術發展史上的一個重要文化現象,那麼當代藝術的鏡子---特納獎在90年代將如何反映這種變化?

經過80年代經濟動蕩的洗禮,特納獎挺起胸膛,跨過被迫停辦的90年代不太體面的頭一年,于1991年重新開張。組織者重新定好規矩方圓,獎項候選人被限制在未滿50歲的4位,以防止出現在80年代被尖酸的評論家所諷刺的 "終身成就獎" 的尷尬。這種對年齡的限制,刺激了更多的年輕藝術家的參與熱情---而事實上在1991年的四位候選人中,3位在30歲以下,其中2位均畢業于倫敦的 Goldsmith葛德史密斯學院。特納獎的新規定看上去如同拋向YBA們的一個花繡球----93,95,96,97,98,99年度的獲獎者,甚至包括其中許多的獎項候選人都出身自 YBAs。

同時特納獎有幸將獲獎金額總額提升到了2萬英鎊,並得到了獨立電視臺四頻道的支援,頒獎典禮每年由四頻道進行現場直播,吸引了更多的普通國民的眼球。

YBAs的出現,帶動出英國全國性的對當代藝術的關心,刺激了藝術市場的發展,為特納獎注入了新鮮旺盛的血液。和YBAs的大多作品一樣,特納獎同時也是被媒體挖苦和挑剔的對象—--最典型的是被挂上了"輕浮藝術"(Light Art)的頭銜。然而正是這種與媒體的心照不宣的默契,特納獎在世間得以頻頻亮相,90年代的特納獎不再是藝術精英小圈子裏的自我欣賞,它一步步地走出80年代的困境和沮喪,沾著YBAs的蓬勃朝氣,開始成為全國性的娛樂事件般的時髦話題。

3. 走向國際化的當代藝術與時髦的21世紀

1997年勞動黨的上臺,結束了保守黨在英國18年的政治。面目一新的布萊爾政權提出" 統治吧,不列顛尼亞!"(Rule, Britannia!)的口號,呼籲文化活力的回歸,力圖向世界展現出一個年輕而充滿創造力的新英國形象。。

隨著英國經濟在21世紀的逐漸發展,同時在布萊爾政權的支援和積極倡導下,藝術項目和藝術市場急速擴大。2000年5月TATE Modern 在泰晤士河南岸正式開館,成為當代藝術進入英國主流美術體系的標誌性事件。TATE Modern開館的第一年,參觀人數即超過5百萬,其中包括不少世界各地的旅遊者。 2003年,倫敦首開國際藝術博覽會Frieze art fair,成交額高達200,000,0 00英鎊(£20 million)。

商業上的成功讓藝術商人們看到了過去在藝術家身上投資的可喜回報;世界各地紛紛舉辦的雙年展,三年展促使當代藝術更進一步地融入了國際化交流的大舞臺;城市開始享受當代藝術所帶來的經濟效益和都市生活樂趣。在倫敦自03年起,藝博會每年定期舉行,倫敦的各個大小美術館在藝博會期間相互配合,舉辦各種展覽,為世界各地而來的人們展示著倫敦藝術界和藝術市場的勃勃生氣。

在倫敦走向國際性的藝術市場的同時,倫敦也正漸漸成為各國藝術家們的逗留之地。其中最明顯的是那些在倫敦讀藝術院校的多國籍的學生,畢業之後因為和簽約畫廊的關係或在種種展覽會上的出展工作,漸漸地將倫敦作為了自己藝術活動的中心。特納獎緊跟國際化熱潮,2000年獲特納獎提名的候選人中,四分之三都持有英國國籍以外的其他國籍。

與國際化的接軌和頻繁往來的國際性藝術交流活動作為21世紀英國當代藝術的一大特色,同時也引發了人們對 ’’藝術 ’’和’’藝術家身份’’ 定義的再探討。這種藝術思潮的走向在特納獎上得到了明顯的反映。2001年的獲獎者極簡視覺藝術家馬丁 克裏得 Martin Creed,的觀念藝術作品 "燈亮 燈滅", 僅在空蕩蕩的展覽廳裏讓燈光每隔5秒亮一次熄一次,引發了世間 "這也是藝術?","觀展人的心理期待" 等等對當代藝術形式和現代美術館概念的系列討論;這種困惑和質疑也可以在2003年的獲獎者克雷森派裏(Grayson Perry)的作品中找到---無論是以傳統的制瓷技法做出的映射現代社會問題的瓷罐系列,還是他以科蕾兒之名女裝上陣,表達出對當代藝術的愛恨交織情感的作品 "科蕾兒"。

進入21世紀,藝術上強調視覺衝擊的YBAs繼續活躍;而另一批更重視作品的製作過程和過程中人與人的交流關係,以及切實的社會調查的藝術家開始出現。他們的藝術活動敏感地進入了特納的關注視野---特納獎的獲獎者中,2002年度的凱史泰森(Keith Tyson),2004年度的傑米迪勒(Jeremy Deller), 2005年度的西蒙 史達林(Simon Starling)等藝術家的作品都帶有上述的鮮明的特徵。他們似乎更像是一個由藝術家,策展人,製作人的複合體,以當代藝術的各種可能形式---如影像記錄,電視臺談話等等創作方式,對於社會問題、政治現狀提出更加率直的質問。

今年2008年五月,泰特美術館公佈了本年度特納獎候選者名單,其獲獎結果將在12月初揭曉。一直被評論家指責的女性藝術家的缺失問題---在特納的25年曆史裏,僅有3位女性藝術家獲獎,在今年看來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四位候選人中,三位居然都是女性。而這又將説明什麼?人們試目以待。

4. 回顧的困惑

特納獎在海外所舉行的回顧展雖均高揚特納獎的重大歷史意義---特納的歷史即為英國當代藝術發展史最忠實的鏡子,然而如何在歷代獲獎得主的作品的陳列中體現出獲獎的經緯和英國藝術史在世界藝術坐標下的變遷發展,並非易事。YBAs的意義如何提及?如何避免加上YBAs群展的副標題的錯覺?候選者的落選如何進行説明?他們對英國當代藝術的貢獻在何處?邏輯上貌似理所當然的的關係向立體的視覺表現提出挑戰,布展的難度攀升。

保守的布展方式之一即簡單地按照時間板塊對特納獎的歷史進行分割---80年代的獲獎者,90年代的獲獎者,2000年後的獲獎者及其代表作品。此種布展方式如今年四月底至七月中旬在日本東京的森美術館舉行的特納回顧展。而這似乎也和規矩守禮的日本人在傳統上的美術鑒賞趣味相投,在規範的理性的框架下,體驗當代藝術的瘋狂出格。如果想探討更多,當然可以抽出晚上的時間去參加森美術館分批舉行的展覽研討會,會有各種專家到場集中對YBAs,英國當代藝術的各種細節進行剖析評估,而這似乎只是一種小圈子裏的時髦---總不能期望餐廳裏最後端來的的甜點來評價整套晚餐,也並非所有的人都有耐心等到甜點時間。

特納獎四分之一個世紀的回顧展,仍是令人感動的而倍受刺激的。代表了英國各個時段當代藝術最高峰的勝利者的作品匯聚一堂,慕名而來的人們衣著時髦,舉止得體,仿佛正參加著一個嚴肅而盛大的慶功晚宴---即將寫完這篇稿的我也在其中,想著,藝術是一張華麗的袍,上面爬滿了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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