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配合新書的宣傳,集中在上個月四處飛行簽書去,並且藉此機會配合為了寫下一本書,接受了一份新角色:酒店試住員。於是我一改過去工作完就走人的習慣,每處至少多待兩天,以一家酒店和一座城市之間,仔細的住下來,認真的看四週。這算是我除了北京、上海以外,終於有機會比較深入的走訪大陸幾座曾經數次走馬看花去過的城市。其實許多城市,都是才分隔不久今年又見面,但是依舊要驚訝的發現,這麼短時間裏這些城市進展變化的速度,都是以一種腳步一致、目標一致、樣貌一致的從內外到內在的改變。除了重慶。
重慶,再見隔得比較久,我應該有七、八年沒去,那已是個徹頭徹尾不一樣的地方了!在乍看巨大摩天大樓林立於長江兩岸,幾乎要讓人忘了它的過往,但是當你穿梭在這高低起伏、迴轉蜿蜒的街道時,你依然相信消失的過去,如同藏在血液裏的基因,從來沒有消失過,就算已經在表面看不到。在這兩江會合充滿著江湖氣味的內陸最大城市、一座不容易見著陽光的霧都,歷史上曾經有多少文人俠士經過或停留,他們又曾經蘊釀過多少故事、留下多少文藝作品。同時這座城市也培養過多少奇人,去了別處。如同這座城市的外貌,高低起伏重重疊疊立體難測的臉孔,總是讓人身在其中也不容易看清楚真實的面貌。在過往許多閱讀經驗裏,知道了一些發生在這裡的人與故事,特別是那些出生在這裡,或住過這裡的二十世紀藝術家們,他們所創作許多與重慶有關的作品,都是值得再三研究討論的中國近代美術。而最近,近二十多年來中國當代藝術興起時,重慶的四川美術學院更是一直扮演著“與時俱進”的角色,所以總是在中國藝術的聚焦訊息上不曾缺席。四川美術學院藝術企圖與這樣的城巿性格所産生的氣息,完全流露出別的地方美術學院所不同的形式與結果。從外面的角度看來,若論起了中國當代藝術的“川幫”現象。
自1979年四川油畫在全國美展上嶄露頭角以來,它就一直保持著既傳統又當代、既學術又大眾的多面姿態。每一屆畢業生中幾乎都能産生出中國藝術界的新人,這成了四川美院的一個學統。特別是歷屆畢業生中羅中立、何多苓、張曉剛、葉永青、謝南星、周春芽等,一系列在當今華人當代藝術畫壇知名的人物。在北京央美藝術家圈子集中的望京就流傳著一句笑話:聽不懂四川話的,就不要搞當代藝術了。照現在聽來,這些年迅速成名吸引眼球的70後年輕藝術家,來自川美更是不在少數。而他們無論從藝術接近流行的表現,或是巿場上的業績都有著很搶眼的表現。也因為如此,引起了許多藝術市場上較活絡的機構與人群的關注,一度學校與巿場過往甚密的風氣,讓人深感困惑自然心生抵觸。但是當我試著去了解其背後所承載了種種複雜垣因,覺得這比較詭異的現象是,這些來自四川的藝術家們,幾乎都是從別處得到肯定與支援,至今當代藝術在四川的自家門內,依然是不被理解的外銷品,種中現象不禁引起了我更深的好奇。於是那天我沒去沙坪壩新校區,而刻意去了舊校區作了拜訪,好感受這些年川美所發生的變化。
才一到了黃桷坪,就被那沿途的塗鴉舊樓給驚嚇了!自上世紀50年代,四川美術學院成立以來就植根于黃桷坪。幾年前四川美院成了墻外香明星,所以愛屋及屋的在黃桷坪沿街老樓的外墻面上塗鴉,打造黃桷坪塗鴉藝術街。這是這幾年經濟興起後,在中國最容易看到的思維邏輯,先張揚外表。塗鴉藝術街大部分作品由川美師生合力完成,也有一部分“公共區域”,邀請包括黃桷坪居民在內的普通市民、美術愛好者參與。企圖把這條塗鴉街成為展示重慶走向“時尚之都”的新符號。只是沒想到不久校區搬離了黃桷坪,移到嶄新的沙坪垻新校區,塗鴉藝術街很快就步向落寞遺忘的角落,垣來炫耀色彩的顏料承受不住風雨的沈舊斑駁,尷尬的站在城市邊緣。我忽然有了一種走入荒廢被遺忘的重工業老城之感,如同大陸許多觀光區和開發案的命運一樣,這都是同一種心態下相似的結局。但是當我走進校區裡,雖然人已離去變得安靜,不過曾經的活力氣息還依舊可以感覺得到。四川美院院長羅中立先生曾説過:“學院內氣氛一向自由,學生的創作完成基於自發,一直能保持一種野生狀態與體制外作風。這在權威主義盛行的當代美術教育體制中,不能不説是個異數。”只是這幾年功利氣息淹至藝術圈,自發的垣因也成了考驗,當身為師長的著名藝術家們四處奔波于媒體盛宴時,藝術學子們該怎麼去判斷。當我走入因為大部分藝術家搬走,所以畫廊及媒體不再造訪的坦克庫時,當我沿著已判為危樓的兩楝舊樓周圍散步時,仍可以感受得到這裡是一個與世隔絕強大的藝術地氣,只是在這聲囂的江湖裡,安靜創作好像不合時宜了。
這只是一次遊記,當今年秋拍明顯的告訴我們,藝術巿場對於當代藝術將持續回到最冷靜的低點,當我看到坦克庫裏,不被聚光燈離去而改變,仍有少數藝術家守在原地更投入的創作。似乎可以預料到,只有在這樣的江湖裏歷練過,生命力和創造力依舊將會持續的。(姚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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