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譽和欣喜之下,新一輪的“思考”開始了
歷時39天、轟轟烈烈攪動全城的2011成都雙年展,從這一週開始正式告別了我們。正如總策展人呂澎所説的那樣,這次雙年展最大的特色和突破,便是不再局限于藝術界自身的小圈子,真正成為一場大眾的、全城的藝術盛會。藝術媒體開始討論成都超越上海成為“藝術第二城”的可能;美國著名未來學者約翰·奈斯比特也不約而同地“預言”成都將成為“中國藝術最重要城市”……
盛譽和欣喜之下,也伴隨著各個角度的思考和總結:觀眾們表現出的觀展禮儀知識的缺失、對當代藝術作品的費解,以及情不自禁在畫面中尋找“畫得像什麼”的努力,都在折射一個藝術界反覆咏嘆的現實:我們的社會大眾在審美教育方面仍滯後於西方國家。
2011成都雙年展的結束,是否也標誌著一個新的開始———大眾的社會美術教育,在點點滴滴、一步一個腳印地加快走向前方?本期雙年展總結特刊,成都商報記者深入採訪了藝術家、策展人、學校美術教師和觀展市民,為你揭示:我們的美術教育曾經有著怎樣的先天不足,又在今後會做怎樣的後天彌補?
藝術家説
知名藝術家親自給百姓當導遊美術老師帶領學生觀展盼交流普通市民邊看熱鬧邊大膽提問
這堂39天的美術課 我們不再是旁觀者
周春芽説:“人類天生的審美能力畢竟有限,如果沒有美術教育,看不懂的一輩子都看不懂!”在他心裏,長期有著一個“小學生課本”留下的難忘印象。
工作室在北京的張小濤説,眼下成都的當代藝術氛圍應該是近20年來“最黃金的時期”。
周春芽:沒有美術教育,看不懂的一輩子都看不懂!
作為成都最著名的當代藝術家,周春芽對目前大眾的美術教育一向有著“恨鐵不成鋼”的迫切。在他心裏,長期有著一個“小學生課本”留下的難忘印象———那就是,上世紀80年代末,他在德國留學期間就驚訝地發現:“德國小學生的美術教材,比當時咱們國內大學生的美術教材都深!比專業美術院校的教材都深!”
這個巨大的對比,是這位著名藝術家心里長久的遺憾。“美術教育太重要了。德國的美術館和博物館都存有各種教材供市民們提高自己的審美修養。孩子們從小就參與到現代的文化活動和審美體驗中,老師帶著學生去美術館,教他們欣賞、引導他們思考。”
周春芽説,人類天生的審美能力畢竟有限,“只有出於本能的、欣賞令自己愉悅的那部分能力,如果沒有美術教育,看不懂的一輩子都看不懂!”他告訴記者,以德國的美術館、博物館為例,去參觀的外國小孩開始也是看不懂的,“這個時候,美術館的工作人員和老師都有義務給他們講解。而且我注意過,在孩子們看不懂的畫前面,老師怎麼教都有一套方法。”
因此,這位藝術家一直在堅持不懈地呼籲:每個城市一定要有公益的美術館,“給孩子們看,給老師看”。位於高新區天府軟體園的成都當代美術館,很大程度上也是周春芽推動的成果。他還特別提到上月底開幕、本週末與雙年展一同結束的“黑土大地———俄羅斯油畫巡迴展”,他對這場展覽的水準和展覽所吸引來的大量觀眾感到十分滿意。“我聽館長呂澎説,有師生專門從貴陽等地趕來看展,還有人在現場臨摹畫作,這些場景是不多見的。”
張小濤:哪怕台下只有一個學生,我也要認真講
在本次雙年展上“激情講解”的張小濤,畢業于四川美院油畫係,現任四川美院新媒體藝術系主任。他曾任教于西南交大多年,對成都有著深厚的感情。“從1996年到2010年,我最美好的一段時間是在成都度過的。”
在西南交大任教期間,張小濤開過中外美術史、中國當代藝術史等公開課,“是面向全校的選修課,來聽的也不少。對我來説,哪怕台下只有一個學生,我也會認真講課。藝術需要點滴的滲透,要有耐心。”
張小濤特別告訴成都商報記者,在大眾媒體的傳播方面,“成都的媒體算是做得非常好的了,對有關藝術的話題十分熱衷。偶爾回到成都參加一個活動,看到那麼多記者在關注,心裏很溫暖。”工作室在北京的張小濤説,眼下成都的當代藝術氛圍應該是近20年來“最黃金的時期”。
美術教師説
“美術課不僅要教給學生畫畫的方法,更要培養學生的審美情趣和對藝術的愛好。”成都市實驗小學的美術教師李茂淵説,成都在美術教育方面處於全國較為領先的地位。
李茂淵:老師自己也看不懂,希望和藝術家多交流
李茂淵是成都市實驗小學的美術教師,這位老師雖然年輕,卻已經被評為青羊區的“學科帶頭人”,在美術教學方面成績突出。他告訴成都商報記者,成都在美術教育方面處於全國較為領先的地位,小學生的課本已有比較全面的美術鑒賞內容。“美術課不僅要教給學生畫畫的方法,更要培養學生的審美情趣和對藝術的愛好。”
從一年級到六年級,實驗小學的小學生們會初步接觸到齊白石、張大千、徐悲鴻、吳冠中、馬蒂斯、畢加索、羅丹、莫奈等大師的經典作品,以及雅典的帕特農神廟等經典建築。“老師們通過這些作品慢慢啟發孩子們,讓他們學著從比較抽象的畫面裏看到內容。”比如在吳冠中的《春如線》裏,在教授了學生們相關基礎知識並啟發聯想後,孩子們漸漸地就能看到柳條、池塘裏游動的魚和小荷的尖畢業于四川師大油畫係的李茂淵也坦承,自己熟悉和學習的都是傳統、寫實的東西,“老師説要把基礎打紮實才好去變化。”然而,如今這位科班畢業的美術老師告訴記者,好些當代藝術作品連他自己也覺得很難看懂。“所以這段時間我也經常去畫廊看展覽,主動去看很多有關當代藝術的書。”
喜歡鑽研教學的李茂淵還主動對記者提出:希望有機會能讓搞美術基礎教育的老師和當代藝術家們多做交流,“我們也很希望多了解這方面的資訊,把更豐富的資訊和更先進的理念傳遞給祖國的未來。”他笑著説。
季曉歌:很欣慰學生從國外打電話“老師我看到了你講過的畫!”
季曉歌是成都石室中學高中部唯一一位美術老師,畢業于西南師大美術教育專業。大學畢業後,他就來到石室中學任教,如今已經在這座歷史悠久的名校裏工作了十幾年。他熱情地邀請成都商報記者去聽一堂他上的美術課。季曉歌堅定地認為:“沒有任何一個人的藝術修養是天生的,必須後天養成。”至於養成的方式,激發學生們對藝術由衷的興趣顯然非常重要。
在季曉歌的課堂上,這一點做得很成功。他用四川話上課,給學生們擺有關藝術的各種“玄龍門陣”,時不時講個笑話,整個教室歡聲笑語、高潮疊起;他在幻燈機上調出《蒙娜麗莎》的圖片,讓“覺得好看的”同學舉手———全班只有一個人舉手。季曉歌笑著看看坐在最後一排的記者,然後説:“我就覺得好看,因為我的藝術修養比你們好。”接著,他給大家講“空氣透視法”和解剖學原理,“這幅畫裏除了科學之美,還有創造之美、捕捉心理之美……”
話鋒一轉,季曉歌給學生們看自己去尼泊爾旅行的照片,感嘆當地的小學生雖然家境貧困,但卻有著良好的藝術素養。“你看,他們隨手畫在石墻上的圖案,都那麼美。這就是藝術的力量,可以高高在上、擺在華麗的殿堂,也可以深入最偏遠最貧窮的角落,以及人心。”
他欣慰而驕傲地告訴記者,“有不少學生畢業後去了國外深造,在羅浮宮和大英博物館看到了我當年給他們講過的名畫,回國後會很興奮地打電話給我,説老師我看到了你講過的原作……那個時候我真的非常欣慰,因為他們是真的喜愛藝術。”
令季曉歌稍感遺憾的是,這所每年都有學生考入清華、北大的學校,有些學生因為喜歡美術,本想考美術院校,“但家長還是希望他們能去清華、北大,在多數人心目中,美院還是文化課不夠好的學生考的,這個觀念,一時半會兒還不可能轉變過來。”他坦言。
總策展人説
哪怕對於已經不是“白紙”的大人來説,他們走了這一遭,總比一次都沒有去看過的好。
呂澎:我們已不是白紙,但仍有涂寫的空間
在成為2011成都雙年展的總策展人之前,呂澎的身份還有藝術史學家、批評家、中國美院藝術人文學院副教授,以及擔任今年7月剛剛開館的成都當代美術館館長等。在業界,大家一致公認呂澎是個精力旺盛、才幹過人的“能者”。
對於這樣一位資深而視野廣闊的專業人士來説,對社會大眾美術教育缺失的現狀自然也有其深刻認識。“我們的美術教育為何缺失,回顧一下歷史就可以明白大概———從晚清開始,中國‘天朝上國’的幻夢被西方的兵船打得粉碎,文化也一時無所適從,一邊想學習西方,一邊又面對強大的傳統力量。直到1949年新中國成立前,基本上在動亂中度日的人們,哪有多少心思去搞藝術?”改革開放後,當時的國民普遍對發達國家充滿了興趣,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藝術家們更是如饑似渴地學習西方藝術。“到了上世紀80年代末期,我們才開始意識到自身傳統的重要,而傳統此時已經被衝擊得七零八落。”
儘管如此,我們唯一的選擇依然只有面對現實、努力改善。“現在,中國真正的美術教育已經星星點點地開始‘燎原’了。社會教育在彌補學校的教育,比如美術館的教育,各地就紛紛興建美術館,力圖改變現狀。誠然,目前這種熱情背後也依然蘊藏了不少問題,但畢竟是在重視、關注了。這是藝術、尤其是當代藝術在多年以前不敢想像的待遇。”
彌補這些空白,過程註定漫長。“要盡力,但不要急功近利。這是日積月累的,只要朝著這個方向,持之以恒地努力,就一定會慢慢呈現出效果。”呂澎誠摯地説。“就好比這次展覽上反映出個別觀眾的素質問題,也都會慢慢改善。人就像一張紙,經歷過的一切都會留下痕跡。哪怕對於已經不是‘白紙’的大人來説,仍有涂寫的空間,他們走了這一遭,總比一次都沒有去看過的好;來看展覽的人越多,改變的機會也越多。我們必須耐心,一點一滴去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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