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3日至15日,受2013兩岸三地青年戲劇節之邀,香港話劇團攜劇目《最後晚餐》來京演出。該劇2011年首演于香港,去年曾在廣州上演。此番該劇在北京的三場演出引發了北京戲劇圈的轟動,三天演出場場爆滿,到了上週六最後一場演出前夕,木馬劇場門口早早排起了長隊。
戲裏
日常的風趣、一瞬的悲哀
這是一部非常寫實的戲劇,100分鐘,兩個主角,粵語演出,中文字幕,沒有任何花哨的導演手法和燈光布景。故事的主角是一對生活在香港社會底層的母子,這一天,他們買到同一個牌子的木炭,不約而同地計劃在同一個夜晚離開人世。母親的一通電話促成了最後的晚餐,一頓家常便飯吃得平淡無奇又驚心動魄。在了解對方的心思後,兩人漸漸敞露心扉,彼此傾訴。最後,他們發覺其實一切痛苦的根源就是“一家之主”,那個未露面的男人,於是決議幹掉他。故事的結局是,謀殺計劃取消,兒子正準備回家,與此同時,男人進門了……
作為最考驗戲劇功力的一類戲,雙人劇也是許多知名劇作家都曾涉足的類型。《最後晚餐》全劇純靠兩個演員的對話和表演推進,母與子在舞臺上的閒聊也是生活化的閒聊,日常的風趣、一瞬的悲哀都入木三分。劇中,遭遇失戀、失業雙重打擊的兒子,調侃自己就像電影《飛屋環遊記》中兩個無人注意的飄走的氣球,而母親則羨慕一起意外車禍的受難者,只因“那個女人可以讓菜場安靜三秒鐘”。
對話之中,觀眾知曉了舞臺上兩個可憐人悲慘的人生。兒子從小受父親家暴的威脅,生活在恐懼之中,父母雙全卻要被迫住進孤兒院。母親18歲就跟了父親,這個男人好賭、嗜酒、施暴、召妓,幾乎無惡不作,母親忍受了一輩子,最終日漸絕望。故事悲劇的底色在劇情的推進中逐漸顯露,但舞臺上卻始終是日常、瑣碎,甚至談笑風生。整齣戲飽滿而留有餘地,聰明又不乏質樸。劇中臺詞“這個世界上張國榮不能死,梅艷芳不能死,MJ不能死,但我死就無所謂了”引起了許多觀眾的動容,底層小人物飄忽的存在感與內心深處的悲哀都躍然舞臺。
戲外
故事原型來自編劇朋友
《最後晚餐》2011年在香港一經首演就大受歡迎,次年勇奪香港舞臺劇獎最佳劇本、最佳女主角、十大最受歡迎話劇製作三個獎項,在香港小劇場獎中獲得最佳整體演出、最佳劇本、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四個獎項。
《最後晚餐》的編劇鄭國偉除了寫戲,還是演員和戲劇教師,並曾獲香港舞臺劇獎最佳男配角獎。《最後晚餐》是他在香港演藝學院就讀碩士時的畢業創作,故事原型也來自他身邊的朋友,“我有一個朋友就像戲裏國雄(兒子)這個角色一樣,他和他媽媽也像是戲裏寫的那樣”。鄭國偉告訴記者,自己的寫作風格就是寫實的,並且他本人也來自一個中下階層的家庭。劇中兒子的飾演者劉守正表示,生活中的鄭國偉是一個“蠻簡單和開心的人”,但作為編劇的鄭國偉下手卻挺“狠”。劇本第一版的結尾是母子二人冰釋前嫌,但母親卻因為意外死於非命:她在陽臺上晾衣服的時候掉下去了。這個結局看似比目前的結局更荒誕而充滿宿命感,母親的飾演者雷思蘭卻表示,“晾衣服摔下來,擦窗子掉下來,香港一個月都發生好幾起,很平常,不荒誕”。鄭國偉透露,自己改變結局的原因是“想把荒誕感推得更遠一點,殺不殺父親呢,讓觀眾有思考”。
從劇本入選、讀戲劇場(即劇本朗讀),一直到最終公演,《最後晚餐》用了斷斷續續9個月的時間,而兩位主演雷思蘭和劉守正也是一開始就加盟其中。飾演母親的雷思蘭是香港話劇團的資深演員,劉守正則是劇團中頗受歡迎的青年實力演員。“這部戲就是很老實的一個戲,沒什麼花哨的東西,但你可以看到演員的功力。我們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對表演的堅持是很頑固的,這是我們的傳統和我們要守住的東西”,《最後晚餐》的戲劇指導、香港話劇團駐團導演馮蔚衡説。
青年編劇平臺
《最後晚餐》的劇本被香港話劇團納入了“新劇發展計劃”,該計劃旨在為香港本土青年編劇提供發展的平臺。香港話劇團找到青年導演方俊傑合作,並由香港話劇團駐團導演馮蔚衡擔任戲劇指導來把關。在《最後晚餐》的創作過程中,馮蔚衡一直全程參與。“對香港話劇團來講,小劇場劇目我們歡迎所有的題材,但品質必須要好。我們請年輕導演來合作,也需要保證戲的品質。所以劇本的意見我要給,排練一段時間我也會去看,但我不干預創作,只是保證他們往一個對的方向去”。
評論
年輕的編導只是平實、不動聲色地狀寫被甩出生活軌道者的不幸、悲哀與無助。他們無意提供救世良方,也不以虛幻的美好結局愚弄觀眾。他們以平靜的敘述,攪亂我們平靜的心境。我們坐在劇場裏,自然明白這一切只不過是編導者創造性的虛構,然而卻未必沒有現實的對應物。我們的不平靜,甚至可以説與居高臨下的人道同情或貴族式的憐憫無關。
——林克歡(戲劇評論家)
香港話劇團帶來現實主義作品
放在北京的小劇場界,《最後晚餐》從題材到製作都並無特別。首先這是北京觀眾最為熟悉的現實主義戲劇,它有一個足夠紮實的劇本,劇本為演員表演提供了施展的空間。此外,導演、布景、燈光雖談不上出彩,卻都是細膩而熨帖,一切都圍繞戲展開,不搶風頭也不掉鏈子。更難得的是,它直面現實的方式是以一種風輕雲淡的口吻娓娓道來,既沒有怨婦似的控訴,也沒有廉價的眼淚,但在劇場裏的每一刻,它都讓觀眾感受到真實的力量。
北京的小劇場呈現實驗戲劇與商業戲劇兩極分化的狀勢已久,要麼不先鋒不成活,要麼乾脆娛樂至死,以至於觀眾的口味也變得難以捉摸。從《蔣公的面子》到《最後晚餐》,無不是以平實卻飽含能量的方式打動了我們。劇評人趙志勇表示,從這部戲中看到的是“現實主義戲劇的魅力”,這説明“我們膩味斯坦尼斯拉伕斯基那一套,完全是因為我們平常看的都是劣質糙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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