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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聯生活週刊:從斯坦尼出發 走得越遠越好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1-09-02 16:46:45 | 文章來源: 三聯生活週刊

 《櫻桃園》劇照

《櫻桃園》劇照

 《白衛軍》劇照

《白衛軍》劇照

 《活下去,並且要記住》劇照

《活下去,並且要記住》劇照

8月第三周,莫斯科藝術劇院的三部戲《櫻桃園》、《白衛軍》、《活下去,並且要記住》在首都劇場依次上演。仔細看看坐得滿滿的觀眾,除了許多俄羅斯人外,京城戲劇界、俄語文學界以及文化界的主要人士都來了。“這是今年北京戲劇界的一個事件。”74歲的童道明告訴本刊記者,“大家都説,我們來看老祖宗的戲了。”

第一場《櫻桃園》,一走進劇場,原本紫紅色天鵝絨的大幕布沒有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暗金色的幕布,中間那片上粘有一隻簡筆畫的“海鷗”,正是以演契訶夫作品起家的莫斯科藝術劇院的象徵。接下來,觀眾將發現幕布將不按照慣常方式左右拉開,而是像兩扇大門緩緩向內推開,變成隨後的一部分舞臺布景。戲開演了,舞臺上的貴族小姐們牽著小狗來回穿梭,端上來的咖啡果真是熱氣騰騰的,契訶夫原著裏猶太人樂隊的四把小提琴、一把大提琴和一支長笛坐在台中央一個不少,全是專業演奏。“他們最後並沒有出來謝幕,説明他們不是演員,而是樂手。”童道明説。

然而這些寫實細節之外,舞臺上自始至終沒有出現過櫻桃樹的影子。飄揚的幕布時而變成墻、門或者窗戶,擺一個沙發便是客廳,幾條長凳便是破舊的小教堂,周圍是田野,大學生彼嘉慷慨陳詞的時候,安尼雅以舞蹈的動作跳進了舞臺深處……

“這就是彼得·布魯克所説的‘空的空間’。”童道明告訴本刊記者,“莫斯科藝術劇院大家都知道,就想知道它今天什麼樣子。我們以前對這個劇院、對斯坦尼體系有一種固定的看法,知道它的現實主義。但是我們想不到,這三個戲,沒有一個戲是寫實的舞臺。這種寫意獲得了一種現代節奏,《櫻桃園》通過轉動的舞臺,幕與幕之間的銜接是非常流暢的。《白衛軍》更是沒有停頓,轉場靠燈光,有一場戲是主人公阿列克謝的死亡,接下來那場,是過了兩個月後,但轉換依舊自然。”

《白衛軍》是這次三個戲中最大的一個戲,人物最多,劇情也最複雜,全長近4個小時。這個戲的舞臺裝置在劇照中露出了冰山一角,因此開演前便令許多人期待。“裝一個大戲,需要多少天?北京人藝説需要三四天,最少也要兩天。莫斯科藝術劇院,今天拆臺,明天晚上就演。”莫斯科中俄文化交流中心主席李宗倫告訴本刊記者,他負責了這次系列演出中兩個劇院之間主要的聯絡事宜。“現在的《白衛軍》與斯坦尼1926年首演版本完全不同。那時候,所有的景都是實的。有一場戲裏,是一個守校員説要保護學校,那就真的是在一個中學教室裏,四五幕,每一幕都要啪啪啪地拼命換景。”

而如今人們看到,傾斜30度的鋼鐵結構的大斜坡舞臺一幕到底,即將傾覆的“大船”的隱喻在劇終的一束逆光下凸現無遺。人物在斜坡上走上走下,腳步發出的聲響大小不一,恰好配合了劇情和人物情緒。坡底擺滿了五斗櫃、鏡子、燭臺、餐桌餐椅、鋼琴、聖誕樹等家居用品,展現出一個家庭的瑣碎,空間按説並不寬敞,但舞臺調度準確,大量的表演集中在斜坡靠下的位置。“在這個過程中,凡是有一個人走到高處去了,就是那個場景的最主要人物。”童道明分析道,“等於通過位置的高度給了他一個特寫。誰是在這個高處待得最久的呢?阿列克謝。那個胖胖的拉里昂西克,只有在向葉連娜示愛的時候才往上面走了走,他始終待在下面。”

《活下去,並且要記住》相對來説規模和分量最小,中間沒有休息,兩個半小時一氣演完。這個戲在莫斯科原本是一個中等圓形劇場的戲,改到人藝的大劇場後,舞美設計依舊保持,演員表演則做了相應調整。“之前是劇場三面環繞觀眾,演員從三面同觀眾交流,而且只有200個觀眾。”導演弗拉基米爾·彼得羅夫告訴本刊記者,“現在演員的表演集中到面向大廳,同時由於觀眾更多,要更投入強烈的感情。”舞台中央在一個半人高的平臺上豎立起一個大玻璃盒子,隨著劇情展開,男女主角將其打開,推移,合攏,充當了人物情緒的外化道具。臨近劇終時,一直是人物主要活動場地的平臺逐漸上升,又下降,整個舞臺充滿了象徵意味。

在演出間隙,北京人藝召開了一次中俄演員交流會,會上討論最熱烈的話題便是這三部戲給中國觀眾帶來的震撼。“我不知道你們是如何找到瞬間進入人物的方法的。”人藝87歲的老演員鄭榕説,“但你們使我再度堅信,沒有真正被內部情感照亮的創作是沒有任何價值的,人永遠是話劇舞臺上的主人。”

“偉大的寂靜”則是萬方對《櫻桃園》一劇的評價。劇中人物的停頓、留白比比皆是,最後一幕中女主角即將告別櫻桃園時説了一句“我要再待一分鐘”後,足足沉默了15秒。“臨行前沉默一分鐘,是俄羅斯人普遍的習慣。”李宗倫説,“但在舞臺上這樣的表演,仍然是個巨大的挑戰。”此前《櫻桃園》的導演阿道夫·夏皮羅也曾擔心如果完全保留在俄羅斯的演出方式,中國人是否會覺得劇情節奏拖遝鬆散。然而他依舊堅持了“留白”這一追求。

夏皮羅直言他2000年做的這一版《櫻桃園》多少受了中國京劇的影響,他在戲劇學校的本科畢業論文即是關於中國京劇的選題。“在中國,一把椅子,一張桌子,一面旗子,其含義都是很深的。”夏皮羅説,“現如今,就算你把每一片樹葉都做成真的,但它仍舊是舞臺,仍舊是假的。你把所有的東西都具體化,實際上是在強迫觀眾來承認和接受你。而你應該讓觀眾和演員共同創作,這才可能到達無限的空靈舞臺。”

“第四堵墻”的觀念已經徹底過時,這是這次莫斯科藝術劇院的演出帶給人們的共同感受。“我在翻譯他們的導演談本的時候,就非常鮮明地感到這個觀念已經有新的發展了。”童道明告訴本刊記者,“現今的導演本上有著斯坦尼那個時候不可能有的舞臺指示,比如,‘所有演員注視觀眾席’,站到臺口,對觀眾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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