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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藝術報:京劇申遺熱後的冷思考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12-15 15:39:14 | 文章來源: 搜狐娛樂

當京劇成為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作後,李世濟、李維康、葉少蘭、劉長瑜、于魁智、孫重亮、周傳家、傅謹、解璽璋等藝術家、傳承人、理論家、院團長紛紛換位思考,觸及京劇發展的重大話題,令人耳目一新——

11月16日,中國京劇入選2010年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作名錄;12月2日,全國京劇優秀劇目展演活動拉開帷幕,來自全國26個省、市、自治區的45台京劇劇目在京集中展演;12月6日,京劇成功入選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作名錄慶典活動舉行;12月10日,京劇傳承與發展論壇在京舉辦……一系列圍繞京劇成功申遺而開展的活動雖形式各異,但卻有著一個共同的基調:慶賀京劇申遺成功。入選“非遺”,京劇的歷史可謂掀開了新的一頁,但與此同時,也給京劇界帶來了新的課題:怎樣看待“非遺”對京劇藝術發展的意義和影響?如何看待保護與傳承的關係?怎樣處理繼承與創新的關係?針對這些問題進行及時、深入的思考,對於申遺後的京劇長遠發展無疑頗具現實意義。

從藝術到遺産

申遺成功對京劇來説是個福音,不僅在於京劇因此可能得到國家及社會各界更多支援,而是獲得了一次對百年來京劇變革進行認真總結和反思的機會。

京劇堪稱是中國傳統文化最集中、最深刻、最有魅力的具象化顯示,200年來,京劇在人們的印象中一直是融唱、念、做、打于一體的戲劇表演藝術。申遺成功使京劇迎來新的歷史,從此京劇不僅僅是一種藝術形式,它更多的是一項遺産。我們對京劇應當具有哪些新的認識?我們應當如何正確看待成為遺産的京劇?

如果説申遺成功對京劇來説是個福音,那麼,首先不僅在於京劇因此可能得到國家及社會各界更多支援,而是獲得了一次對百年來京劇變革進行認真總結和反思的機會,也就是説,我們有了重新確認究竟哪些是屬於京劇“原汁原味的東西”的理由。如果説,有些“原汁原味的東西”已經被我們丟棄或束之高閣,那麼,我們又該如何把它們找回來?著名文藝評論家解璽璋指出,乍一看,現在的京劇的確新了很多,也變了很多,但是,有多少東西沉澱為京劇的遺産和傳統,融入京劇本身,成為京劇的一部分呢?似乎沒有人能夠説清楚。“我們只是呼嘯著前進,摧枯拉朽,等到有一天我們回過頭去看一看,才發現身後已經一無所有。不過值得慶倖的是,申遺成功給了我們停下來喘口氣的機會。這時,也許我們可以不必顧及身後那個一再催促我們向前走的聲音了。”在著名戲劇評論家周傳家看來,雖然外界對於京劇是否需要申遺存在不同的聲音,但長遠來看,京劇進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作名錄無疑是件大好事。然而進入名錄並不是存入博物館,更不等於進了保險箱,從此就可以束之高閣,萬事大吉了。

“京劇入選‘非遺’的最大意義不僅僅是其得到國際認可,而是對京劇文化生態的一種修復。毋庸置疑,京劇入選‘非遺’對傳承有很大幫助,但不可能一步登天地改變京劇演員邊緣化、各種斷檔讓劇目生態被嚴重破壞等現狀,但如果從業者能夠借此靜下心來,不再浮躁功利,京劇的傳承之路依舊光明。”在如何看待京劇成功申遺問題上,天津京劇院著名花臉康萬生和上海京劇院院長孫重亮有著較為相似的見解。由此來看,京劇雖然成功申遺,但我們不能不清醒地意識到,作為中國影響最大、傳播最廣的傳統劇種之一,京劇正面臨著生存發展的各種現實壓力,它的尷尬也折射了其他傳統戲劇的式微現狀。在數字時代,當話劇、音樂劇這些現代劇種都面臨種種挑戰之時,復興更古老的京劇,恐怕不是光靠成功申遺就能解決的,未來依舊任重道遠。重振京劇需要社會各界的通力協作,創造良好的外部環境,但更需要其自身做出內在的轉變。

先繼承再創新

從繼承遺産、回歸傳統的角度來説,傳統劇目的發掘、傳統流派的繼承、傳統的經營模式和劇團管理模式等等,都是值得我們積極面對的,不能簡單地用一頂封建的帽子就將它們否定。

藝術的生命在於創新,京劇同樣如此。但是,只有在繼承傳統基礎上的創新,才是符合發展的基本規律的。比如,僅僅為了創新而盲目地在本應虛擬、注重表演營造時空環境的舞臺上堆滿了寫實的布景,演員表演的空間就會被侵佔,使演員不能充分通過虛擬化的表演來展現京劇的藝術優勢,這樣的創新無疑丟掉了京劇自身的優勢及其賴以獨立存在的特質,如此一來,觀眾看到的很多就不是京劇,或者不像京劇。

這些年來,京劇從話劇舞臺移植了很多東西,不能説這種移植毫無意義,也不能説沒有成功的作品,但是,問題也是很嚴重的,它所帶來的水土不服和排異現象,甚至使得京劇有了“性命”之憂。對此,解璽璋表示,從繼承遺産、回歸傳統的角度來説,傳統劇目的發掘、傳統流派的繼承、傳統的經營模式和劇團管理模式等,都是值得我們積極面對的,不能簡單地用一頂封建的帽子就將它們否定。為什麼不能發掘、整理、搶救出來,讓觀眾欣賞、享受呢?事實上,有很多戲,現在看來是有積極意義的。即使有些戲表現了一些傳統的倫理道德觀念或世俗的審美趣味,和當今的思想、觀唸有一些衝突,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要相信觀眾是具有自我辨識能力和心靈凈化能力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説,申遺成功可視做京劇藝術向傳統的回歸。具體而言,這種回歸應該是對經典進行完整而認真的繼承。”中國文聯副主席、中國劇協副主席李維康認為,“老一輩藝術家創排的新戲都很成功,一些優秀的青年演員之所以創新能力很弱,關鍵還是因為基礎不紮實功力不夠深厚。我們只有全面地繼承、吃透經典,才會有大量爛熟於心的資料去分析研究,才能具備辨別力,知道哪些是精華,哪些是不足,好的繼承,不好的就要改或者拋棄,這樣演員才有可能形成自己的藝術觀,藝術的改革和創新才不會走偏。”

“我衷心希望京劇從被列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的第一天起就能夠注重傳承,而不是去盲目創新或大談創新。”在中國戲曲學院教授傅謹看來,與其他劇種一樣,申遺後的京劇保護工作的關鍵也是繼承。京劇表演的傳統手法、尤其是集中體現這些舞臺表演手法在戲劇性情境中的運用的經典劇目,以及擁有特殊的表演技藝的演員和演奏者,他們是活的最值得珍惜的遺産。通過優秀的演員,將具有特定歷史文化內涵的經典劇目高水準地呈現在今天的舞臺上,才是繼承與保護京劇最核心的內容。而對新劇目創作的過分關注,必定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京劇藝術家們傳承這份珍貴的文化遺産的熱情與保護機制的建立。尤其是當政府越來越多的資助主要流向新劇目創作時,更有可能産生不良的導向作用,挫傷致力於傳承的藝術家們的熱情。

當然,實現京劇在新的時代背景下的良性發展,如何處理好繼承與創新的關係可謂重中之重。據統計,梅蘭芳一生演齣劇目約有200多出,周信芳一生演齣劇目500多出,這其中有很多都是創新的劇目,他們在創新中不斷積澱,最終形成自己的風格。中國的戲曲,包括京劇在內,之所以能夠延續傳承和發展,就在於它們不是固守的。國家京劇院副院長、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于魁智説:“我是忠於傳統的,但更重要的是,我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沐浴著改革春風成長,所以我的表演哪怕是傳統的,也注入了時代的氣息、時代的節奏、時代的精神面貌。所以無論是傳統繼承還是新戲創作,哪怕只是在一個綜合性晚會上演唱‘京歌’,其實都是為了展現新一代京劇人的精神面貌,來引領青年觀眾逐步了解、喜愛傳統藝術。”

是活態傳承而非博物館藝術

對京劇實施“活態保護”,就要堅持京劇的原創性,認真進行搶救、恢復和重建。切忌把京劇遺産看成僵死的木乃伊、銹跡斑斑的文物、一成不變的儀式。

京劇申遺成功對京劇界來説,無疑是機遇也是挑戰。尤其是對分佈在各地的京劇院團來説,到底是傳承還是創新,究竟是回歸還是跨越?對此,記者採訪了參加此次全國京劇優秀劇目展演的幾個院團負責人。雖然他們給出的答案不盡相同,但有一點是大家所公認的,那就是對於成功申遺後的京劇必須實施活態傳承的策略。在具體如何實施活態傳承上他們也提出了各自的看法。

北京京劇院副院長劉宇宸認為,對京劇實施“活態保護”,就要堅持京劇的原創性,認真進行搶救、恢復和重建。切忌把京劇遺産看成僵死的木乃伊、銹跡斑斑的文物、一成不變的儀式。最需要繼承的是京劇的本質特徵、藝術精神及其表演精髓。而這些又往往凝聚在經典劇目和優秀的摺子戲中。因此,要通過對經典的整理、闡釋、改編,對摺子戲的復排和加工,繼承傳統並賦予時代的風采和青春的活力。而在孫重亮看來,對京劇實施“活態保護”,就要強化京劇的主體性,注重京劇人才的保護、培養和引進。京劇的傳承和發展,取決於人才數量是否充足?人才結構是否合理?人才的素質是否優良?激發藝術創造力的機制是否建立?首先要保護好、開發好京劇的傳承人,集中人力、財力、精力,抓緊時間進行搶救、記錄、授徒。同時要在遵循藝術人才獨特成材規律的前提下,大力推星、造星,使京劇後繼有人,充滿生機與活力。呼喚大師,凝聚強力集團,不斷調整、補充新生力量。大範圍地培養吸納京劇志願者、愛好者、戲迷、票友,組織普及、推廣京劇的各種社會活動。天津京劇院院長王平表示,對京劇實施“活態保護”,必須堅持創新,因為京劇要保持自己與時俱進的活力,就必須反映新的時代、新的生活和新的人物。誠然,保留一定數量的原生態京劇經典是必要的,但京劇的主流絕不能滿足於送進博物館成為古董。誠然,京劇規範嚴謹的程式和變動不居的現實生活之間存在著尖銳的矛盾,甚至成為難以逾越的關隘,但不能因此就放棄京劇現代化的努力。

從藝術家到傳承人

如果用藝術家的眼光看待京劇申遺成功,則表明京劇的發展前景會更加光明,因為京劇得到了全世界的認可;而以傳承人的眼光來看待京劇申遺成功,那就是提醒我們肩上的責任更重了。

12月2日,一場具有特殊紀念意義的京劇界拜師儀式在國家京劇院舉行,來自國家京劇院的演員鞏麗娟、琴師李楊分別拜京劇表演藝術家劉長瑜、知名琴師李祖銘為師。“京劇成功申遺不僅僅是一個標誌,更是昭示我們肩負著對京劇藝術繼承發展的一種責任與使命。戲曲講究傳、幫、帶,我們會把自己的所學所長傾囊相授。”劉長瑜、李祖銘在拜師儀式上的一席話,充分表達了兩位京劇藝術家同時又是傳承人的那份為京劇藝術傳承不遺餘力的心境。

“傳承是一種責任,申遺本身就是對這種責任的一種深化和推進。今天京劇能夠得到全世界的認可和肯定,與無數前輩把自己畢生所學一代代傳承下來所形成的藝術積累密不可分。”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葉少蘭表示,“如果説作為京劇表演藝術家和作為傳承人兩者之間有什麼區別的話,我想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肩負的責任更重了。京劇申遺不是我們的榮譽,而是一份責任,是鞭策我們要為傳承更加盡心。京劇申遺不是説我們的京劇進入博物館,更不代表我們這一代人完成了歷史使命,我們應該將其看成一個號角,激勵我們要更加勤學苦練,因為只有掌握更加豐厚的知識才能更好地去傳承。由於年齡原因,作為傳承人的藝術家在舞臺上表演的時間逐漸減少,但我們會及時從表演的陣地轉向傳承的陣地去發揮餘熱,把我們的經驗和所長傳承下去,為京劇今後的發展多做貢獻。”

李世濟既是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同時也是京劇傳承人,面對京劇成功申遺,她對京劇和自己都有了新的總結:如果用藝術家的眼光看待京劇申遺成功,則表明京劇的發展前景會更加光明,因為京劇得到了全世界的認可;而以傳承人的眼光來看待京劇申遺成功,那就是提醒我們肩上的責任更重了,先輩們代代傳承下來的優良傳統在我們這裡如果不能很好地延續下去,我們就愧對了傳承人這個稱號。

記者在採訪中感到,雖然國家公佈的京劇傳承人數量比較有限,但對於成為遺産的京劇來説,我們對京劇傳承人的概念也應該給予一種新的解讀。傳承原是傳遞教法的一種傳統形式。傳是傳授、傳遞,承是繼承、領納。京劇從形成發展到今天,正是源於一代代京劇人不斷地傳授與繼承,而且這種傳授與繼承具有高度自覺性和普遍性的特點。作為傳承人的藝術大師在京劇事業發展中的作用不言而喻,但對於任何一門藝術、一項遺産的長遠發展來説,僅憑國家命名的傳承人那是遠遠不夠的。所以,當我們再談京劇傳承人時,這個群體絕不僅僅包括那些由國家正式命名的傳承人,同時也包括所有與京劇事業有關的工作者,因為他們都在不同的工作崗位上為京劇這門藝術、這項遺産的持續發展貢獻著自己的心力。我們也希望,成為遺産後的京劇在得到社會各界和有關政府機構更多關注和投入的同時,京劇界內部的演員、劇團、學校等也要自身多加給力,從而為京劇的復興做出應有的努力。

申報本身體現的是一種國家意志和文化自信,那麼入選則意味著一份面對世界目光的鄭重承諾,一份需要更為強烈、執著的文化自覺支撐的責任和使命,隨之而來的是保護和傳承的尺規更高、壓力和任務更重了。誠如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中心常務副主任張慶善所言,目前“非遺”保護工作面臨的最大挑戰,其實還是認識問題。應該讓更多的人認識到,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産的意義和迫切性、重要性,真正懂得保護什麼、為什麼保護、怎樣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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