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倫敦,蘇富比拍賣會上,畢加索《手拿煙斗的男孩》1.046億美元成交,創最高紀錄。
藝術收藏這場財富冒險遊戲的妙處在於,參與者知道鼓聲是一定會停下來的,同時,他們又都以為,當然是僥倖地以為,花在手上時,鼓聲會一直在響。
曾經在一個偶然的場合聽到一位北京超級藏家談到他收藏藝術品的起因:
有一年在法國,剛洽談完一樁生意,對方很高興,遂邀請到他巴黎郊外的私人別墅度週末,席間,酒酣之時,主人突然問了一個問題:猜一下看,這房子內外,什麼東西最值錢?這位藏家於是從地産到房子,再到傢具,再到地窖裏的酒,再到有版本價值的舊書,一一細數下來,居然都給否定了。最後,只好請主人説出謎底。主人用略不經意的手指了一下墻上挂著的油畫,那是一幅莫奈的作品,説:只有這幅畫最值錢,因為它每天都在升值。
也不知道這個故事是真是假,反正,從那一年開始,超級藏家就開始了他令人咋舌的鉅額收藏生涯。
如果查看歷史,我們會驚訝地發現,二百年來,的確沒有一樣東西,其升值幅度會超過藝術品。
以可憐的凡高為例:1890年,凡高生前終於售出了一幅題目叫《紅色的葡萄園》的作品,買家是一位比利時畫家,價格400法郎。也許是受這個低價的刺激,也許還有別的什麼原因,反正,不久之後,年僅37歲的凡高就開槍自殺了,親手用自己的生命寫完了19世紀最為動人的藝術家的傳奇故事。可在今天,凡高的作品卻成了天價! 1987年,凡高的《向日葵》拍賣價為3950萬美元,被日本人收去。同年11月,凡高另一幅作品《蔦尾花》以5390萬美元成交。1990年5月,凡高的《加歇醫生的肖像》上升到8250萬美元,也就是説,從1890年到1990年,短短一百年間,凡高的作品居然就從400法郎上升到了近億美元,這個升幅,的確嚇壞了絕大多數的投資者,也明確告訴那些頭腦精明的投機家們,藝術品是一個大有炒作空間的絕妙對象。
這個升幅還證明了,藝術市場為什麼是繼股票證券市場和房地産市場之後的又一大市場,為什麼在這個領域,每年都會爆發出令人驚訝的,甚至有點不可思議的天價數字。
更大的神話則出現在改革開放後的中國,儘管藝術市場才剛剛起步,但其升值幅度,已經讓西方老牌帝國主義的操盤老手也看不懂了(當然,也有可能正是這些操盤老手的陰謀,才使得中國當代藝術有如此的價位)。最典型的莫過於中國當代藝術的所謂的F4了,其中,張曉剛的油畫《大家族》,一個畫了十幾年仍然無法放棄的題材,一種畫一百張甚至一千張等於畫了一張的“拷貝型行貨”,1996年時了不起一張幾萬美元,可到了2006年,不過短短十年,拍賣價就居然超過了一千萬人民幣。
這個升幅,只能讓那些原本可能還算有點品位的藏家,迅速地轉變成了與品位毫無關係的瘋狂炒家,或者讓那些,像本文開頭所提到的北京超級藏家,在備受藝術品升值刺激之後,突然發現“收藏”原來還是一門最容易賺錢的行當。
於是不惜大量投入資金,在北京打造一流畫廊,並以超過大躍進的速度瘋搶藝術品,從而變成了各大拍賣行的常客與豪客。
業界人士一直在用“擊鼓傳花”來形容不斷攀升的藝術市場。在這裡,擊鼓的是一隻看不見的手,鼓聲是令人振奮的升值信號,花是藝術品,所有傳花的人,則是一班介於藏家與炒家之間,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是藏家還是炒家的富人們,他們全都紅了眼,聚精會神在玩這不知何時終結的財富冒險遊戲。對於每一個參與者來説,重要的是如何在鼓聲響個不停的當下把花及時拋出去。一旦拋成功,旁人接著了,拋者就是“被解放了”,接者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一名光榮的“解放者”。這場財富冒險遊戲的妙處在於,參與者知道鼓聲是一定會停下來的,同時,他們又都以為 ,當然是僥倖地以為,花在手上時,鼓聲會一直在響。
問題是,擊鼓的果然是一隻看不見的手嗎?還是説,它是一部分人看得見而另外一部分人看不見的手?或者,是小部分人看得見而絕大多數人看不見的手?更或者,是小部分人以為看得見其實看不見,大多數人壓根就無法看見但還信誓旦旦説早就看見了的手?這是一隻真正的手還是隱形的手?甚至只是手的影子?討論這個問題,可能要請一大堆經濟學家,而要得出恰當的結論,哪怕是頂級經濟學家恐怕也有困難。
不過,也有簡單的驗證方式,就是聽鼓聲。只要鼓聲一響,只要響個不停,手哪有不在的道理?可見,在藝術市場中,鼓聲才能振奮人心,才會帶來持久的瘋狂。
一旦鼓聲沒了,也就意味著手已消失,參與者就很有可能陷入可怕的沉默之中,接著就是絕望以及絕望的漫延。這時,最為刺激的是,正當絕望佔盡上風之時,鼓聲卻又莫名其妙地響了起來,而且比原來的更有力量,更富有韻律感,更動人。
毫無疑問,藝術市場是有泡沫的,但這個泡沫卻是建立在藝術品持續升值的現實之上,所以,藝術市場的泡沫顯得比其他泡沫,比如一晃眼就完全消失的股票,以及稍不留意就變成一片水泥廢墟的房子,都更加美麗,更加動人,也更能引起審美的愉悅與快感。人們樂此不疲,屢試縷敗,屢敗屢試,原因正在於,他們有一個夢,有一天,他們真的能夠把真正的藝術品,正如本文前述,一張莫奈的油畫,不無狂喜地挂在了自家的墻上!
原來,收藏是一個神話,而編造這個神話的,就是那只隱形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