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陶大珉
美國或許擁有引以為豪的大型軍工企業,但是快速成長為世界另一強國的中國也有自己版本的軍工企業:一家由國家出資的軍工背景的文化企業,背負搶救保護被外國侵略者掠走的中國文物回歸故國的職責。主持這項大型而又隱秘行動的主角就是總部設在北京的保利文化藝術有限公司(Poly Culture and Arts),一家名字考究、實際由中國軍方(PLA,世界上人數最多的軍事力量,也是中國最大的武器經銷商)控制的機構。保利文化公司是個引發外界猜想的龐然大物。它公開的司徽“鑄劍為犁”意味深長、直觀大方。這支組織鬆散的代理人隊伍在全球畫廊與拍賣行拉網式地搜尋目標明確的文物。
三千年前的青銅器是搜尋的重點,西元六、七、八世紀(隋唐時期)的石刻佛像同樣如此,二者都是中華文明鼎盛時期的代表。早期的石刻佛像作為聯結中國古代歷史與文化的血肉紐帶,同屬搜尋重點。奉旨或為指定寺廟所刻的佛像一般多標有年號,因此較為容易鑒別。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英法收藏家用影像記錄下了原位置上的佛像造型。這使得這些歷經殖民者洗掠和文革時期武鬥而留存至今的遺存佛像在比對原先位置後很容易鑒別。
一旦有這些中國文物展拍,保利即時跟進。其代理人明白經費事實上是不封頂的:軍方的收入(主要通過向非洲、巴基斯坦和南亞等國販賣從坦克到反艦導彈的軍火所得)隨時會注入保利文化公司。“保利的錢袋子永遠是滿的,”位於倫敦的利特爾頓&軒尼絲(Littleton & Hennessy)畫廓的主管詹姆斯•軒尼絲(James Hennessy)説。“他們的財力可以讓他們買到想買的一切。”拿邦瀚斯拍賣行(Bonhams)亞洲部的總裁科林•席夫(Colin Sheaf)的話説,流失的中國文物(1912年辛亥革命前的帝制時期的藝術品,從瓷器到玉器再到家居用品),特別是官窯瓷器的市場價格“近幾年已經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邦瀚斯拍賣行新近挂拍的兩件青銅器最終以60萬英鎊拍給了大陸某投資集團:一年前每件標價都還不到10萬英鎊。
保利搶購名單上位列首位的是圓明園海晏堂(Haiyantang)前青銅制12生肖 “水力鐘”。頗具諷刺意味的是:水力鐘是西洋奇妙技術的作品,由當時的耶穌會的修道士倣照凡爾賽宮(Palace of Versailles)前的大噴泉所制;在1860年第二次鴉片戰爭期間由英法軍隊從圓明園盜割後擄走。保利費盡週折,在2000年花了大約4百萬美元把其中的三個獸首(牛首、虎首和猴首)完好無損地購回國內。另外兩個獸首由澳門賭王何鴻燊(Stanley Ho)購得,但由已故時裝設計師伊夫•聖洛朗(Yves St Laurent)名下所有的鼠首和兔首在2009年初上了(佳士德)春季競拍會,此舉惹得北京方面大為不快。一位中國大陸買家蔡銘照(Cai Mingchao)出價4千萬美元擊敗了幾位保利背景的藏家後拍得這兩個獸首,但事後又宣稱拒絕付款。餘下的幾個獸首目前下落不明,並未現身,也很有可能是在法國。
保利繼續出擊,其所拍之處競拍價就高得離譜。總部設在香港的某知名經銷商注意到保利的成功得手多為私下成交而非經由公開拍賣。“如果我們手上有中國軍方上眼的價值一百萬美元的青銅器,我們會對其主人説:‘你出價250萬美元,再看看能否再漲。放心吧,保利會買下的'。”保利其中出的一次最高價格是花了8百萬美元買了一個青銅器,它的蓋子不可思議地在文革中倖免于難,毫發未損。
隨著保利的發展壯大,創立了不少的分公司。保利國際拍賣公司(Beijing International Poly Auction)成立不到十年,同中國嘉德拍賣公司(China Guardian Auctions)以及隨後成立的北京國際拍賣行(Beijing Council International Auction)一起,已經成為大陸藝術品市場的領頭羊。在2005年,保利文化公司在它新落成的、完全由石材和玻璃裝飾而成的北京總部內部建起了一座博物館,並且精挑細選地邀請了部分頂級經銷商參加了一個盛大的午餐會。其中一位歐洲業內人士清楚地記得曾經問保利文化公司某主管:保利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建起如此規模的博物館,於是,這位主管手指空中,模倣機關槍快速掃射的動作。和私人大藏家一起,保利把它的藏品(大多數是從海外購回)租借給位於西安的陜西歷史博物館、上海博物館以及北京故宮博物院。
四處搜尋中國藝術珍品的中國大陸富豪們儼然已是全球拍賣市場上呼風喚雨的角色,但許多玩家只是出於投資。保利則恰恰相反,它決意要擺脫毛澤東在20世紀六十年代發起的文化浩劫所造成的束縛,在財大氣粗中國軍方鉅額資金的撐持下,收購完全是出於收藏。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如此一來,中國的領導人最終建起的是這個星球上由國家經營的、最精明能幹的文化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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