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德
徐展堂是全球第五大收藏家,他突然病故,勾起我的記憶和感慨。
十幾年前,徐展堂在大陸物色美術刊物主編,項經才向他推薦了我。項經才曾在一個項目上協助徐展堂賺了近億元,因而徐在大陸的事務重視他的意見。
我與項經才曾就讀一所男子中學,那是111年前英國傳教士辦的教會學校,清朝叫博學書院,民國叫博學中學,本朝改名武漢四中。老教師始終堅持叫博學中學,博學成為同學們奮鬥的目標。博學中學的學生上課必須使用英語,然而60年前卻硬性中斷。這項傳統,文革之前一直在暗中頑強地傳承,很多同學堅持用英語寫信寫日記。我曾給倫敦第四中學初三二班第三排第一列學生寫過熱情洋溢的長信,被郵局分發時扔進了垃圾桶。1982年在神農架開會,沈鵬先生為我題字勉勵:博學慎思。那是《禮記·中庸》名句的縮寫,切合母校的志向。這幅橫寫的格言,保存了不到一年時光,我頭上發現一個小疙瘩。懷疑是癌腫,買了一本《癌腫的13個信號》反覆研究,感覺自己得了11種癌症,除了乳腺癌和宮頸癌。第二天茶飯不思,開始寫遺囑。醫院的院長為我檢查期間,帶他的老師顧某某教授到我家中。此公酷愛收藏,將沈鵬墨跡卷走,説是學習學習,結果一去不返。我發現博學慎思遇到了騙子,毫無用處。
武漢四中教堂猶在
項經才後來攻讀葡萄牙語,以外貿翻譯的身份移居香港,做起了大生意。他將我起草的方案交給徐展堂過目。徐展堂説,彭德想搞現代美術,能否轉向編輯收藏雜誌。這當然不在我的考慮之中。為此我一直為他惋惜。他的藝術傾向如果同我一致,會成為全球收藏中國前衛藝術的第一人。當然,我的人生道路也將改變,西安美院會同我無關,《中華五色》會胎死腹中。兩相比較,還是鑽研學問符合我的性情。遺憾的是徐展堂先生,如果他認識了我,他不會這麼早撒手人寰。徐先生下停舒展,人中也長,雖然耳垂不豐,但進入耄耋之年不成問題。他身邊的人顯然不懂命相學,沒有發現他年前已呈兇相,臉色發赤。男人臉色可以紅得發紫,但不能發赤,赤色即火紅色。《左傳》所謂“火色不壽”。徐先生在天有靈,會扼腕長嘆:當初為何喜歡不吉利的墓中之物?
徐展堂近照
徐展堂同我猶如立交橋的上下兩條路,轉瞬之間各奔東西。幾年後,在神農架結識的陳雲崗將我推薦給楊曉陽,我於是走上了一條我自己都意外的道路。由此我發現命運常常不是掌握在個人的手中,陌生人一閃念,可能會改變自己的軌跡。 |